·

新學期的開學典禮和從前沒什麼不同。

先是校長和老師輪番講話,最後再是年級學生代表上臺。

前面兩位的講話主旨全都圍繞“珍惜高中最後一年”展開。

大意是志願是升入大學的好好學習,目標直指全國大賽的好好奮進,總之不要留下遺憾,同學之間要互相扶持,彼此關愛。

輪到年級學生代表上臺時,禮堂裡稍稍躁動了一下。

柊與理個子小,坐下來更小,每年開學典禮她的座位都被安排在最前面。

坐在她身邊的是個身形與她差不多的女孩。女孩拍拍柊與理的肩,湊到她耳邊小聲問:“柊與理,你這次又不上去講話?”

柊與理微微側頭,認真端詳著女孩的面孔,清秀好看,可想了幾秒她還是沒能認出這人是誰。

對方見她露出那種認不到人的呆樣,不禁笑著說:“哎你這臉盲,換個髮型你就認不出來了——是我啦佐藤真玲。”

這是柊與理高二時某位鄰座的名字。

她恍然大悟地看向對方,佐藤真玲衝她笑笑。

柊與理小聲地回答說:“我不擅長這個。”

高二最後一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出來,柊與理又雙叒叕是年級的並列第一。

迎來新學期的春假前,老師有來找過她。

老師問她願不願意在下學期的開學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柊與理不想把時間用在寫稿和練習演說上,直接搖頭拒絕。

老師見狀就有點無奈地說:那好吧,看來這次也要拜託跡部同學了。

之後又接著打趣道:柊與理,別人跡部同學替你上臺發言了那麼多次,有機會要去道謝哦。

跡部同學。

其實只要是冰帝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會聽過這個響亮的姓氏。

然而聽過和知道,對柊與理來說不意味著【認識】。

從以前到現在,她對這個名字主人的瞭解,仍舊僅限於[冰帝名人]、[網球部部長]以及[和自己並列的年級第一]這樣淺薄的層面。

去年冰帝高等部的網球社團在他的帶領下拿到了全國大賽冠軍,但對此柊與理的反應也只有:哇。

——哇。好厲害。

這樣發自真心的一句感慨,就是柊與理能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所作出的全部反應。

禮堂裡忽然變得安靜。

柊與理回過神,發現之前臺上制服鞋後跟與舞臺地板踏出的聲響也消失了。

與此同時話筒被開啟。

揚聲器裡傳出的第一句話,依然是冰帝學生們熟悉的、唯我獨尊的風味。

沒有“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

只有慷慨激昂發言的國王,以及受他感染而鼓舞振奮、挺直脊背、認真傾聽的臣眾。

柊與理坐在第一排,離講臺的揚聲器近,陣陣聲浪拂面,似乎要把她的頭髮吹起來。

她捻住烏黑的髮梢,在食指上繞了兩圈。

好想聽聽力。

這個念頭冒出,就立刻自動關聯到了耳機上。

柊與理伸手摸向西裝制服的口袋,卻發現裡面是空的。

她用手在身上有口袋的地方拍了拍,又小幅度地轉動身子檢查椅子下方。

可惜都沒找到。

耳機丟了。

這讓柊與理有點難受,也讓她本就沒在開學典禮上抬起過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在心裡猛猛計劃趁著之後午休沿路找找。

說起來她的原定計劃是中午去找老師要獎學金的申請表。

寫好之後再去找另外幾位老師稽核簽字蓋章。

結果現在全亂了。

柊與理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每次出現計劃之外的事情,她總會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自己。

眼下她的選項只剩下了繼續聽發言和發呆。

二選其一。

柊與理選發呆。

跡部同學的聲音很好聽,但是柊與理沒興趣。

她現在更懷念西語新聞主持人的嗓音。

主持人的嗓音裡流淌著準確的發音和語法,滿載知識,那才是真正的天籟。

可決定發呆後,她聽見了另一陣新起的鬨鬧。

側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大家之所以鬧騰,是因為一隻蝴蝶飛進了禮堂,還撲到了一個同學臉上。

不少人揮著手驅趕。

柊與理的視線跟上那隻製造紛亂的蝴蝶。

它牽著她從右往左,晃過舞臺與座位之間的空地,又翩然地順著豎立的講臺向上。

柊與理看見它翅膀上的藍斑忽閃,然後毫無準備地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卻一點咄咄逼人的氣勢都沒有。

發言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話筒發出尖銳的嘯叫,刺穿了突兀降臨的安靜。

柊與理從那稀裡糊塗、甚至也許物件並不是她的對視中退出。

她堵住耳朵,放下手時聽見身邊其他人有的在誇誇說炸麥都能預判到,不愧是跡部君;有的在小聲議論禮堂的裝置該檢修了。

這種低階錯誤,實在不該出現在冰帝國王完美的新學期講話裡。

而臺上的人根本沒被這一突兀的意外所影響,很快找回了自己節奏。

事實上他的發言已經快結束了,只剩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不打算留下遺憾,希望你們也一樣。”

臺上的少年看著臺下。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明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