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山一過警戒線,村民立刻騷動,“五大爺,是常山。”

“都別亂。”身上裹著炸藥的五大爺一聲厲喝,村民安靜。

陳常山到了村民對面,站定,“五大爺好,各位叔叔嬸嬸好。”

五大爺沒答話。

一片死寂。

有人喊道,“陳常山,你是政府派來騙我們的吧,你現在穿了官衣,已經不是曾經的小山子了。

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我們不打你。你趕緊回去,讓你們書記來,我們要問問他,為什麼騙我們,還說我們是刁民,要抓我們。

我們保護自家的墳地,犯了什麼法?

難道穿了官衣,就可以忘了爹媽嗎?”

“對!”附和聲湧動。

陳常山一聲高喊,“我不是官,我是小山子,你們是我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兄弟姐妹,我是回家和家裡人說幾句心裡話。”

五大爺一伸手,“讓常山說。”

喧囂聲平息,重歸安靜。

陳常山深吸口氣,“謝謝五大爺,謝謝大家,我知道這次縣裡徵地搞開發,大家是支援的,只是村委會沒有把平墳的事如實告訴大家,大家才不滿。

對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縣裡也很生氣,剛才李書記已經向我保證,這件事縣委一定會追查到底,大家應得的補償款,一分不會少,一定會送到大家手裡。

對欺上瞞下的人員依法依規嚴肅處理,給我們全體馬家溝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話音剛落,有人質問,“說了半天,你還是為官家說話,我們都被騙怕了,誰能保證你說的是真的?”

陳常山一指天空,“我自己保證,如果我剛才說的話沒有兌現,我陳常山把我自己送進去。”

轟隆隆的雷聲傳來,落地炸裂。

眾人肅然。

五大爺顫巍巍道,“常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咱們村最有出息的娃子,你的話大爺信。

可村裡人鬧事,不是為了錢,那是咱們村的村墳,墳裡埋的都是咱們馬家溝人。

你爹媽也在那埋著。

縣裡要帶咱們致富,咱們高興,支援,可不能為了錢,就挖了先人的墳,那是不肖子孫。”

五大爺重重一跺腳。

旁邊人忙扶住他。

陳常山道,“五大爺,您的話說得對,可不平墳,路就修不到景區,要想富,先通路,路通了,專案才能見效,咱們村才能富起來。

您的病為什麼一直沒治好,不就是因為窮,不敢去城裡醫院看病嗎,如果有錢,早治好了。

二虎子。”

一個憨憨的漢子站出來,“咋了?”

陳常山道,“你還是光棍吧?”

二虎子撓撓頭,“是。毛蛋,狗娃他們也都光著呢,你不也光著呢嗎。”

陳常山嘆口氣,“咱們村的男娃子不比城裡的男娃差,為什麼這麼多人現在還是光棍,就一個原因,窮。

因為窮,就沒有姑娘願意嫁給咱們。

想娶得起媳婦,看得起病,就得把窮字除了。

先人們在天有靈,看到因為他們,咱們放棄了過好日子的機會,他們會難過的。

在咱們手裡,沒把馬家溝搞好,也是上對不起先人,下對不起子孫。”

陳常山聲音悲憤,擲地有聲。

人群開始重新騷動。

二虎子道,“我覺得常山說得有道理,這麼一直窮下去,以後咱們村就絕戶了,那墳也得荒。

反正我媽臨死前說了,只要我能娶上媳婦,咋都行。

我媽最難受的就是臨死也沒看到我娶上媳婦。

我對不起我媽。”

二虎子眼淚掉落。

眾人有感點頭。

陳常山走向人群。

眾人都看向陳常山。

陳常山到了五大爺面前,“五大爺,一會兒,如果您覺得我做的不對,您就把炸藥扔向我,我陳常山第一個死。

我不怪您。”

五大爺怔怔看著陳常山。

陳常山向五大爺深鞠一躬,走向墳地,所有人自動散開。

陳常山穿過人群,到了墳地,找到自己父母的墳塋,撲通跪下,淚流滿面道,“爸,媽,您不孝的兒子回來了,我知道挖父母的墳,是大逆不道。

可是咱們馬家溝不能一直這樣窮下去了,再窮下去,馬家溝就不存在了。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你們一定也不想。

所以我只能這樣做了。

兒子給你們二老磕頭賠罪了。”

陳常山的腦袋重重磕在地面上,咚咚作響。

眾人看得心驚。

陳常山站起身,滿額是血,“二虎子!”

二虎子慌應在。

陳常山厲喝,“拿鍬來。”

“這?”二虎子忙看向五大爺。

五大爺道,“去拿。”

二虎子一溜煙跑走,很快拿把鍬到了陳常山面前,“常山,你真要挖?”

陳常山沒答話,拿過鍬開始挖墳。

紛紛黃土從陳常山身邊飛過。

眾人都看向五大爺。

五大爺解下身上的炸藥,雙眼一閉,濁淚滾落,雙腿一軟跪在墳地前,“先人們,對不住了,常山說得對,咱們馬家溝不能再窮下去了,等咱們馬家溝富了,再給你們好好安葬。”

五大爺俯身磕頭。

所有村民也都齊刷刷跪下。

哭泣聲,磕頭聲,瀰漫山野。

暴雨傾盆而下,天地動容。

所有圍觀的政府人員都被此情此景震撼。

李正海擦拭去眼淚,向著村民深鞠一躬,朗聲道,“我是田海縣縣委書記李正海,我代表縣委縣政府謝謝今天到場的所有馬家溝村民。

並保證一定把專案整體工作做好,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掌聲被雨聲淹沒。

李正海回身看向張秋燕,“陳。”

張秋燕忙接上話,“陳常山。”

李正海點點頭,“陳常山同志今天的表現非常優秀,我們要做好工作,發展經濟,就需要這樣有能力有膽識,關鍵時候敢承擔的年輕同志。

對於這樣優秀的年輕同志,一定要重點培養,多給他鍛鍊的機會。”

張秋燕重重應聲是。

站在張秋燕身後的劉海,面如死灰,心裡哀嘆,陳常山這小子真要翻身了。

安放好父母的骨灰,陳常山從縣殯儀館出來,天已經黑了,天空中還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陳常山也不急於打車回家,點支菸,冒著小雨,獨自往前走。

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