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名為“細水”的細長利劍的青年倚身靠著木屋的破舊牆壁,如深山老林裡一潭死水的瞳孔,隨著眼前那道包裹著星輝的劍氣遞出,亮起一絲少有的光芒。

偏僻東嶺,星君出世。

想來......也能說是不虛此行。

星靈散漫,輕劍子抬起眼眸。

自己此番東嶺之行的唯一目的,那綏山的不正經聖女,正一如既往眨巴著眼睛,望向這裡。

“葉先生......?”

她微微揚起下巴,風和陽光爭先恐後撲在面龐,姑娘似乎有些得意,漫不經心地嘀咕道:“什麼時候來的呢......?”

喻客川看向抱著細長劍刃的月白袍青年。

是綏山的弟子,卻不是師兄或師弟,而是“先生”?

三公子輕聲說道:“孫舟來的時候,他便已經在了。”

姑娘頓時吸了口氣,微張著嘴,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但對此卻毫無發言的意思,她把腦袋朝三公子湊近了些......

“葉先生是我很崇敬的人。”

“在中土可沒有人不知道,這屆十年的第一位身懷星靈者,星君之下無對手的綏山輕劍子。”

安姑娘吹捧的話音剛剛落下,喻客川便看到那張死板著沒有半分波瀾的面孔,尚未如何思索,當即抱拳。

“晚輩喻客川。”

輕劍子在兩人面前駐足,與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師弟對視了數息,四目相匯時,他只是平靜,而沒有半分居高臨下的傲氣。

短暫的沉默,姑娘正猶豫著如何打破安靜時......綏山的青年忽然提起細水,背到身後,隨後鄭重抱拳。

“綏山,葉良塵。”

輕劍子報上了姓名。

安芷玉一時間甚是詫異,她很少見過輕劍子向同輩甚至是小輩行抱拳之禮,真要說來,綏山中的那些個突破九境,修為已臻大修行者之位的師叔長老,想壓制這位近十年的後起之秀都要費大半成的功力,若不仗著依靠時間沉澱才得以跨過的那條九境與化境之間的鴻溝,整個綏山,恐只有現任那位年輕的山主和後山那位老怪物才有能力鎮得住這輕劍子了。

喻客川不知何從開口。

葉良塵極其少有地露出一抹淡笑,“方才那一劍......很不錯。”

三公子受寵若驚,趕忙道:“多謝葉......葉......”

一時間,居然想不到如何稱呼眼前之人,自己僅僅是安芷玉私自決定收入綏山,尚未經過任何授香傳火的禮節,喊師兄怕是有些擅作主張,喊先生卻又莫名有些唐突。

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聲“葉前輩”。

身側的姑娘神情忽然僵住,胳膊肘輕輕頂上喻客川的側腰,雖有幾分焦急,但還是柔聲說道:“你傻啦?叫師兄呀!”

綏山的大師兄,嘴角抽動一二,大概是明白了喻客川的意思,他閉上雙目,抬起右手,就這麼憑空捏出一縷火苗,捻在兩指之間。

三公子盯著那一縷跳動的火焰。

悄無聲息,熠熠生輝......

綏山的大師兄上前一步,掐著傳承薪火的兩指,穩穩當當地點在素衫青年的額頭,熄滅火焰,賜下頗為草率的入山之禮。

生生不息,源遠流長......

安芷玉靜待著入山之禮結束,後方已經沉默許久的楊瀧,看著這一幕,眼中流出不小嚮往,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的緊了些,在心中默默作下決定。

葉良塵淡然說道:“綏山沒有這麼多規矩,大家都討厭條條框框,若是不介意,以後你我兄弟相稱即可。”

姑娘露出驚訝的表情。

倒是沒想到輕劍子對自己這個因禍得福收來的師弟如此看重,試問在中土天下,拋開劍門的女子星君不說,有資格與輕劍子稱兄道弟的,怕是隻剩下碧落山以及蜀山的那寥寥兩位了。

至於這屆清風榜餘下的十幾位五行修士,雖說在尋常修士眼中也不是一般的生猛,但似乎想入得了葉良塵的法眼,還欠了不少火候。

轉念一想,眼前乃是兩位這個十年的星君同框,以兄弟相稱倒也並不奇怪。

葉良塵看向喻客川手中握著的碎劍,思索了一陣,眼眸乍然明亮了幾分,他說道:“綏山的劍氣洞天尚有一把好劍,屆時你可來一試,能取走與否,且看天意。”

安芷玉聽後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天大的事,她倒吸一口氣,神情帶有幾分期待,摻著些許不敢相信。

“若許君的兩柄劍再次同時現世的話,是意味著......天下大變......?!”

輕劍子微微頷首,轉而看向喻客川,“自李擎風后,那柄劍插在許君的劍氣洞天已有數十年,早該有人去拔了。”

“喻兄現在隨我們離開,還是......?”

喻客川當即抱拳道:“葉兄和安姑娘先行離開即可,小弟尚有瑣事需要處理。”

諸多留念尚未告別,況且自己還答應過蘇家的丫頭,只是沒想過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

“無妨,喻兄屆時過了東關,便是尉州,尉州有一座慶陵城,城裡就有鏢局。”

“安小姐修為盡數被封,再拖下去,只怕屆時恢復不到巔峰,反而留下病根,導致根基不穩。”葉良塵向安芷玉說道:“請趕快隨我回吧。”

說罷,輕劍子轉身離去。

安芷玉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散漫地點了點頭,眼神卻偷偷瞄向三公子,思緒深深困住。

從昨日自己答應那條件起,這傢伙對此事卻是隻字未提,自然不可能是忘記了。

他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嗎......?

還是本姑娘魅力不夠......?

想起楊瀧的話,姑娘捉摸不透,略有些氣惱地嬌哼了一聲,向輕劍子的方向小跑去。

她莫名有些失落,就像是在等的東西遲遲不來。

跑出十幾步遠......

背後依舊沒有動靜,安芷玉有些急了,如同有東西堵在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他真的什麼話也不說了嗎......?

就快要脫離喻客川的視野,姑娘到底還是忍不住了,她逐漸停下腳步,略帶著猶豫,回過頭來。

一剎那,兩道目光緊緊交織。

三公子一瞬不瞬,不知眼神裡藏了些什麼,安姑娘忽然紅了眼眶。

只感到防不勝防,措手不及......

她實在沉悶得難受,堵在胸口的東西就要衝出來一般,看不透三公子眼裡藏著的東西,愈發氣燥。

到底是漫不經心,還是含情脈脈......?

“姓喻的!你到底......”

“安姑娘。”

綏山的聖女失態了,在這一刻扯破了嗓子喊出聲來,但還沒吐出幾個字,老舊木屋旁屹立的青年便打斷了她。

喻客川的聲音好似下了定身咒,安芷玉心慌意亂,頓時乖乖閉上嘴。

前一刻的混亂思緒剎那間被衝得煙消雲散。

大腦剩得一片空白,姑娘怔在原地,只聽到遠處的公子笑著說道:

“安姑娘,勿忘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