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恙認真地打量著周靜嫻。

此時的周靜嫻安靜地站在他的右手邊,外形依舊如初見時那般嫵媚與英氣並存,可此時,她的眼神中卻多了分犀利之色。

看來昨晚的變故,讓這個快意恩仇的嫻郡主,一下子成長了不少。

連和他說話都要拐著彎說了。

“嫻郡主只是想讓爺爺護送你去京城嗎?”

寧無恙的問話,讓寧峰投來疑惑的目光。

他覺得乖孫這個問題,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人家嫻郡主不是說得清楚明白嗎?

不是讓他護送的話,為何讓他跟著一起去京城?

“不是。”

周靜嫻的回答,讓寧峰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啥?

“那嫻郡主請老夫去京城是做什麼?我是金陵武場考校官,無公事排程不可離開金陵。”

準確來說。

整個大興國的官員,要是想離開自己的管轄範圍內活動,都需要層層報批,根據官職大小看報到哪裡。

比如他這個閒職七品官,刺史蘇瑞便能批覆。

但像江宴或是餘崢嶸的話,便需要皇上親自批覆,才能進京。

饒是如此,要是他沒正當的公事,蘇瑞既不能批令他離開金陵,他也不敢離開,萬一被人參一本,輕則降職受罰,重則丟官流放。

“寧校官,菸草種子關係著傷兵醫治問題,而安置傷兵的事你也有參與,你難道不想讓皇爺爺知道,金陵府到底有多少傷兵無法得到妥善安置嗎?”

周靜嫻此話一出。

寧峰立即握緊了拳頭,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是啊!

這是一個親自向陛下奏呈傷兵之事的大好時機,降職受罰又如何?

反正他一個考校官的閒職,大不了被擼下來當個富家翁,去給乖孫當護衛都行。

“我願意隨嫻郡主上京。”

“寧先生,寧校官願意和我一起去,你有什麼想法?”

周靜嫻語氣有些衝。

她在擔心寧無恙過於尋求自保,不願意趟京城那灘渾水,從而留下寧峰。

所以她才利用傷兵一事,先說服了寧峰。

她知道她這樣做很卑鄙無恥,但她在經過昨晚的事之後,覺得寧家必須找個機會在皇爺爺面前露臉,這樣才能震懾住那些總想打寧家主意的人們。

“一個三品郡主,一個七品校官,你們官場上的事,問我這個一介白身如何做,貌似不太合適。”

寧無恙打了一招太極,算是默許了。

“我遵從爺爺的意見,只是安置傷兵這件事,爺爺只是參與者,真正做決定的是江宴,還有一些事情,爺爺並不知情,功勞再大也不屬於爺爺,還望嫻郡主理解。”

“我爺爺性格耿直,別讓他在京城受欺負。”

他答應了蘇瑞上京安城去送菸草種子。

蘇瑞必定在奏摺上寫了此事。

雖說他去不成了,但爺爺或二伯總要去一個。

既然周靜嫻覺得爺爺去更適合,他樂意促成此事。

周靜嫻見他答應下來,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淺笑道:“請寧先生放心,我會照顧好寧校官的。”

寧峰曾在皇爺爺手下做過事,見面三分情。

更何況寧峰還有寧先生這樣一個乖孫,再加上昨晚遇襲一事,皇爺爺必定會照看好寧峰的。

說不定,還會給寧峰升個官。

兩人四目相對,默契一笑。

徒留寧峰睜著一雙虎目,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明白他們這話裡在打什麼啞謎。

不管了。

先說正事。

“乖孫,我扶你下來,咱先把菸草種子的事處理好,江宴已經把東西都拉到來安縣縣庫去了,你也去清點清點,看有什麼押運的注意事項,我這回知道了菸草種子這麼重要,別說殺手匪徒,來只蚊子我都要把它劈成兩半。”

在寧峰的唸叨聲中,寧無恙緩緩下了桌子。

走出醫館,他對著擔心了大半夜的郎中和老闆鞠了一躬。

“辛苦兩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公子醒了就好。”

醫館郎中和老闆見狀,紛紛雙手合十朝天膜拜,偷瞄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兩扇門。

如果寧無恙再不醒的話,他們都擔心躺下去的是不是自己了。

“雲飛,把診金和藥費結了,再把門錢付了。”

寧無恙叮嚀一句。

雲飛頗為心疼的從荷包裡掏出一張百兩銀票,塞到老闆的手裡。

老闆喜出望外,一邊往懷裡揣一邊笑著說:“要不了這麼多。”

“是嗎?那你找錢吧。”

雲飛一句話把多嘴的老闆噎了個半死。

在雲飛一雙不善的死魚眼的注視下,老闆只得找了二十兩銀子。

拿到銀子的雲飛,拖著兩扇門,朝著寧無恙所在的方向追了過去。

門板在地上發出嗞嗞的聲響,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稍一打聽,便知道昨晚半夜回春醫館來了一位特殊的傷患,再一打聽才知道,昨晚城外的大火,原來是有劫匪攔截車隊引起的。

“聽說那些劫匪被燒成了焦屍,全都拖到亂葬崗去了。”

“咱們來安縣可有十來年沒出過這種事情了,那車隊押運的什麼東西,讓他們連命都不要了。”

“據說除了貴重的香水,還有從海外來的菸草種子,那種子能醫傷治病,要運到京城見皇上呢。”

“圖錢也就算了,還敢劫藥材,真是缺了大德,活該被燒。”

人們出聲咒罵著那些不幹人事,鬧得他們一整夜心慌慌沒睡好的劫匪們。

人群之中,鄭東林見百姓們,達到了郡主所要求的群情激憤,沒有任何人同情那些殺手,這才朝著那些散佈昨晚訊息的手下們使了個眼色,朝城外而去。

城外焦土中。

好不容易等到地面散熱結束,開始處理屍體的來安縣官兵們,也在咒罵著這群不長眼的劫匪。

在哪裡打劫不好,偏偏選在了來安縣境內,害得他們昨晚滅了半夜火不說,今日還要加班加點的抬屍體。

太陽出來一曬,他們感覺也要烤焦了似的。

抬運屍體的進度進行得非常緩慢。

只有餘崢嶸和副手陳放,還有昨夜未受傷的一些官兵,認真的搜尋著每一寸焦土,試圖找到這些殺手留下的突襲動機。

這時,鄭東林拎著食盒走到了餘崢嶸的面前,對著那些曬打蔫的來安縣官差們大喊道:“兄弟們辛苦了,這是城裡嫻郡主開的冰飲鋪子送來的冷盤和包子,等大家吃完後,還有冷食。”

能吃上冷盤和包子,大家就覺得渾身是勁。

聽說還有貴人們才捨得吃的冷食,來安縣的官差們感覺頭頂上的烈日也不算什麼。

“反正吃食還沒到,我們再幹會兒。”

“好歹把這些屍體抬上車拉走,免得吃起飯來反胃。”

餘崢嶸看到剛才還在偷懶的官差們,紛紛擼起袖子重新開始搬運屍體,啞然失笑,同樣打起精神,準備再多幹一會兒。

“餘守將,陳副手,你們忙活一晚上了,去歇一歇吧,這一塊只有兩三個人,我來替你們檢查。”

距離三人不過兩步遠的地方。

兩具遠離殺手們的焦屍,正安靜的躺在黑土上。

一具屍體胸口的箭矢已經被融化變得扭曲,一具屍體的腦袋不知去了哪裡。

正是周安與他的護衛。

儘管郡主沒告訴他周安的事。

但他知道,能夠讓郡主猶豫不決,不能及時斬除,又想置寧先生於死地的人,只有周安。

鄭東林此次前來,送吃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