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公子不想當我的弟子嗎?”

華易捧著滿是口蘑的飯碗,坐到了空餘的石凳上,夾了一筷子酸菜魚,說完塞進嘴裡。

他的語氣並非質問,也看不出有多麼好奇,就像是八卦的路人路過此地,隨意來問一嘴而已。

寧無恙也沒慣著這位華大師,點頭回應:“是,不想當。”

華易嚼魚的牙齒叩在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魚做得有點酸。”

他一語雙關。

金陵詩仙在詩壇已有地位,不想當他的徒弟,也是情有可原。

由於寧無恙導致寒山寺最近香火鼎盛,還特意送上山冰飲的事,他還問過徐知真此人的情況。

可現實卻是,寧無恙雖身負詩仙之名但也困頓於金銀之中,並且不過三個月的時日,便將金陵府上下官員乃至蘇瑞這個刺史,都結交成為他的朋友。

詩王徐幾道更別提了,對這個小子是讚譽有加,詩仙一名便是徐幾道提出來的。

他認為像這樣善於鑽營,結交各方勢力的人,哪怕是晉王府的周安,若非起初相見便鬧出下不來臺的不愉快,說不定此時也能和寧無恙把酒言歡。

寧無恙哪能聽不出華易是在暗示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高人嘛,總歸會點脾氣在身上。

但寧無恙依舊沒有慣著他,把酸菜魚拿到季謹的面前,笑著把另一桌的炒口蘑端了過來。

“這是我特意為季小姐做的口味,華大師你可能吃不慣。”

寧無恙可不管對方是大師還是大爺。

來者是客,但不支援喧賓奪主。

華易沒想到寧無恙會把菜換走了,他再次打量著這個長相和善卻睚眥必報的小夥子,忍俊不禁:“哈哈,原來寧詩仙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甚好甚好。”

就知道這些有脾氣的高人喜歡直來直去。

寧無恙扯了扯嘴角,以示回應。

等著華易的下文。

果然,華易自己便開始解釋起來:“我收徒弟,首先他要對醫術、武功和占星有一定的瞭解,就算不了解,也要有精力終生為之研究,寧詩仙不合適。”

總算是說了人話。

也給出了恰當的理由。

寧無恙見沈幼初聽到這話,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也抱之一笑,打著圓場:“華大師的衣缽傳承,確實需要慎重考慮,沈小姐方才也是為了我一時心急,華大師別介意,來,吃菜。”

“吃……”

華易剛要伸胳膊去夾別的菜,感受到對面沈幼初和季謹投來的視線,只能縮回手來,繼續啃他面前的口蘑。

反正他以後還要在這裡蹭飯,等飯後露一手,以後想什麼時候來,想吃什麼吃什麼,還不是他說了算?

飯桌的氛圍由於拜師不成的小插曲,略微顯得不太融洽。

一直等到吃完飯,清理完桌子,華易便提出要給寧無恙看傷,氣氛這才破冰。

寧無恙讓雲飛解開系在脖子上的布條,開啟夾板,好讓華易看清楚傷勢的詳細情況。

而華易在看到他脖子並未受傷,布條是拿來固定夾板的時候,倍感興趣的問:“寧詩仙,你這手臂吊在脖子上的做法,是哪個郎中告訴你的?”

“是我因為要趕路,擔心受到顛簸,自己想出來的。”

寧無恙的解釋,讓華易不由得又盯著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臉龐看了片刻,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在說啥。

好在,對於這種行為,寧無恙聽不見就當他沒說。

拆完木板,裡面的白色繃帶已經滲出了一些乾涸的血跡。

沈幼初看到後,心疼得直泛眼淚,小心翼翼的問他:“寧公子,疼不疼?”

“還好。”

受傷哪有不疼的。

寧無恙才不會告訴沈幼初,昨晚上沒下雨之前,因為傷口悶痛,加上不能喝酒,他乾脆抽了幾支煙。

但在擔心他的沈幼初和季謹面前,必須死要面子活受罪。

華易看破沒說破,只是將剪刀泡了酒,剪開繃帶時,趁寧無恙不注意,用力一撕。

“……”

寧無恙後槽牙咬得死死的,硬是沒有發出一絲丟面子的聲音。

華易看到他的反應,心道:這小子待人雖不十分坦誠,但還算有心。

“換藥的過程,兩位小姐就別看了,你們放心,我既然接手了這件事,一定會讓寧詩仙的胳膊完好如初,連條疤痕都不留。”

得到華易的保證,沈幼初與季謹都鬆了口氣,知道傷勢沒她們想的嚴重。

她們不想走。

可看到寧無恙牙齒快咬碎的模樣,沈幼初還是拽著季謹,走出了院子。

還沒走遠,便聽到後面傳來“嗷”的一聲大喊。

兩人停下腳步,圍在月亮門前,一左一右借牆壁擋著,朝著裡面看去。

完全不打算裝的寧無恙疼得齜牙咧嘴,不停的停吸涼氣,嘴裡請求著:“華大師,咱下手輕些唄。”

有哪個看傷的郎中,下手重得和殺豬似的?

“寧詩仙剛才一直沒喊疼,我還以為你並非凡物,這才動作麻利了一些。”

華易幾下檢查完外傷,又抻著寧無恙的胳膊放到桌子上,開始號脈。

本來胳膊沒吊在脖子上之前,寧無恙就覺得裡面有股氣堵著似的,這一拽,好像筋被拉斷了一樣,疼得他再次“嗷”的叫了一嗓子。

雲飛都忍不住要按刀了。

站在院門口的沈幼初和季謹拳頭捏得梆硬,各自心道:若是寧公子再叫一聲,我便衝進去讓華大師(世伯)滾蛋(離開)。

“好了,別叫了,筋絡處由於箭頭衝擊的力度,產生了逆轉,只是一味止血和養傷,回頭等到傷口固定,胳膊雖然廢不了,但遇到陰雨天,難免轉筋疼痛。”

聽到華易的話,寧無恙恍然大悟。

等到華易的手從手腕上挪開,他收回手臂輕輕張開又收回,面色一喜,感激道:“多謝華大師。”

“不必言謝,這是我這個臭棋簍子應得的報應。”

華易見寧無恙說話隨和,十分好相處,他便流露出了平時的真性情。

報應啊。

寧無恙彎了彎嘴角,對於華易的醫術有了一定的認知後,開始期待自己縮短受傷時間了。

“傷藥還用原來的就行,你這筋擰正過後,前三天會出血,不必管它,每天多換一次藥即可,傷得不輕,喝完原本郎中開的藥,再多喝一個月的補骨藥湯將養將養,防止留下病根。”

“……”

聽說要連續喝兩個月的藥湯,寧無恙人都麻了。

華易以為對方是震驚於他高超的醫術,才導致神色木然,對這個效果非常的滿意。

上藥的時候,下手輕了許多。

寧無恙看到剛糊上藥,包紮好,果然又滲出血跡來,再看華易洗完手,抬起屁股就要走,他試探著問道:“華大師要去哪裡?”

難道下次上藥他要自己上嗎?

華易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答他。

“我只答應了沈小姐治你的傷,可沒答應沈小姐每日兩次給你換傷藥,我去寒山寺找好友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