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子弟的死因,是會記錄在冊的。

嫻郡主前往京城日久,不僅沒有因為護送菸草不力被責罰,反倒領了金冊與金印,通知他將金陵下縣的蕪湖的賦稅賬冊,交由鄭東林處理。

江宴認為,應當是嫻郡主知道那日殺手是誰指使的,並如實告知了陛下,才有可能在康王逐漸勢大時,晉王沒有遏制嫻郡主的順利領封。

真是這樣,晉王擅動不了如今被陛下寵愛的嫻郡主,只能朝著寧先生下手。

“希望晉王這次有以國情為重,不然……”

不然怎樣,江宴沒有說明。

但眼中閃過的厲色,卻足以證明他此時的心情。

他想要當大官的初心,便是有能力護住像寧先生這樣的人。

晉王若真有動作,他這個金陵知府,江南道長史,也絕不是吃素的!

……

“啊欠!”

寧無恙揉了揉鼻子,被馬蹄掀起的煙塵嗆得直打噴嚏。

沈幼初也顧不上再看外面車水馬龍的景象,連忙把車簾放下來,關心的問:“寧公子不舒服?”

“沒有。”

寧無恙如實回答,只是說話的聲音帶著鼻音,顯得沒有什麼說服力。

沈幼初嗔了他一眼,又掀起一角車簾朝著前方的馬車看去,嘴裡嘀咕著:“要不請華大師過來幫忙瞧瞧?”

那是真不用!

寧無恙連連搖頭,以示拒絕。

他總不能說,這是他今早練功時,雲息功突破到第二層。

雲息功第一層的上限,是能夠感應天地間的氣流,並能控制自身的氣流湧動情況,屬於自控力。

第二層則是控制外界的氣流,屏息時間已能達到將近一刻鐘。

控制外界氣流的強弱,進入自身之中,與天地融為一體,單從字面上理解,很容易,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挺困難的。

由於他覺得從腳底板往上引流有些麻煩,不如直接拿口鼻呼吸,反正他熟練掌握了自己身體內裡的氣流變化,從哪裡當作開關沒區別。

可他高估了對外界氣流的控制能力,今早天氣轉涼更為明顯。

導致鼻腔內吸多了涼氣,估計這會兒還是腫的。

沈幼初見他態度堅決,也沒有強求,轉而說起了季謹沒有同行的事。

“謹兒的祖母昨夜著涼,她要等祖母病情好轉,才能動身。”

“辛苦季小姐了。”

季謹作為季家的兒女,既要孝順長輩,身為金陵第一才女,也在官府補貼名單之列。

並且坊間已有傳聞,西域諸國這次比試裡,除了才子之外也帶了不少才女前來。

西域諸地的普通女子雖地位比大興低下許多,但貴族女子的社會地位反倒很高,甚至有些國家的王女也能繼承王位。

男女不會同臺對擂,但是最終列入總成績裡比較輸贏。

才女們的表現也成了這場比試中的一大看點。

沈幼初往他坐的榻上挪了挪,小聲問:“如果比試的時候,我能拿到魁首的話,寧公子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獎勵?”

啊……這……

寧無恙覺得按照沈幼初的畫功來說,拿魁首也不是很難。

可看她一臉期待又不忍讓她期待落空,知道她開口一定是不簡單的獎勵,還是輕輕點頭。

“好,那我便期待沈小姐能夠在比試之中拔得頭籌,也好讓我的獎勵送出去。”

好耶!

沈幼初激動地摳著手指,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她的獎勵對於寧公子來說不算難題,只是……可能會讓人很難為情。

但想到到了京城,父母知道她鍾情寧公子的事,一定會有所行動,而她對於寧公子的心意還不太肯定,這個獎勵是必須有的。

就算以後寧公子的選擇不是她,至少得讓父母知道,她不是一廂情願,而是在追逐可屬於自己的幸福。

“吱呀吱呀~~”

馬車跟著前方的車隊,緩慢而平穩的前行。

起個大早趕路的寧無恙打了個哈欠,靠在軟榻的靠背上閉目養神。

向來不愛冷場的沈幼初也有些犯困,可她與寧公子同坐一輛馬車,已經算是不顧禮儀了,再在寧公子的馬車裡睡覺,被外人看見影響不好,只能咬牙堅持著,腦子裡思考著,要做何事來打發時間,等熬到吃午飯,她可以回自己的車上補覺。

正準備拿出五子棋,請寧公子陪她手談幾局。

外面傳來了擲地有聲的朗誦聲。

“漢家旌幟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雁門關!”

有人在唸寧公子的詩,且此人聲線低沉,談吐間頗有一股豪情壯志,聽著人心情不由跟著起伏。

特別是唸詩的人就在馬車旁邊,聲音低沉卻很大,穿透力極強。

讓本來在犯困的寧無恙,瞬間清醒過來。

故意在他的馬車旁邊念他的詩,還念得這麼大聲,這不妥妥的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嗎?

正這麼想著,隔擋風沙的車窗簾外面,透過來一個黑影。

依稀能夠看出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壯漢,騎在馬背上,左手拉著韁繩,右手好像拿著一把鐵錘,在晨光下反射著淡淡的銅光。

兩人隔著簾子四目相對了片刻,最終還是對方忍不住主動開口詢問:“寧詩仙可在車上?”

“在。”

寧無恙挑起車窗簾,終於識得廬山真面目。

隔著簾子看,只覺得這是一個壯漢,揭開簾子一看,還真是一位壯漢。

不僅如此,這位壯漢身上還穿著一件武僧經常穿的黃色鑲著佛印花邊的短打,看上去像是從哪個廟裡出來的一樣。

“寧詩仙,我乃萬佛山修習的外門弟子,練的是筋骨,擅長使一對鐵錘,尋常的刀槍不入,前段時日被師父趕下山來,剛下山便聽到有稚童在唸寧詩仙你的詩,心中激起一股豪情壯志,總想著來見寧詩仙一面。”

說到這裡,壯漢用手裡的鐵錘蹭了蹭蓬亂的頭髮。

寧無恙看到他衣服都磨得起球了,馬也瘦得快露出肋骨來,渾身上下除了肌肉突出,嘴腮都快凹下去,好像是餓了不少天的樣子,對於他所說的豪情壯志,有了新的理解。

再看這位壯漢真誠的眼神,他覺得不論對方是衝著他的詩來的,還是衝著他的人來的。

來者是客。

“兄臺若不嫌棄,不妨加入我的車隊當中,後方有需要運送的貴重貨物,凡請兄臺這一路上幫忙照看,這一路北上,兄臺若是想離去,隨時可以離去,若是想留下,可保你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