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連著下了兩天,終於在第三日放晴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出現在了福利院門口。

江顏杏眸中閃著期盼的光,看到一箇中年男人沒等車停好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顏顏!”

平日裡西裝革履的男人此時下巴上全是沒來得及打理的胡茬。

江遊一下車就飛奔而來,抱著站在屋簷下的小閨女不鬆手。

失而復得。

不僅是江遊,還有江顏。

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健康的父親了。

這一刻,她無比的感激時光的倒流。

爸爸還沒有因為他們三兄妹的明爭暗鬥氣的腦中風,她還來得及救他。

江顏淚意難平,她緊緊的抱著爸爸的脖子,嘴巴一撇:“爸爸~”

“哎,爸爸在,爸爸在。”

江遊以為她是嚇怕了,抱著哄了又哄,終於在懷裡的小人兒止住了哭泣,他才接過司機給的手帕,輕柔的給他的寶貝閨女擦眼淚。

“瘦了,瘦了,別怕,爸爸來了。”

“顏顏不怕。”

江顏小小的吸吸鼻子,努力的把眼淚憋回去。

助理已經去跟院長交涉了,沒多大會兒,助理後面跟著點頭哈腰的黃森一起過來了。

江遊等人沉浸商場多年,對於黃森這樣的人見多了,只不過還是感激他能收留他女兒,還是願意給他一大筆錢當作感謝費。

在黃森激動的接過支票時,江顏從他眼中看到了貪婪,她厭惡的別過頭,看到了躲在窗戶下偷偷看著這邊的小孩們。

雖然只相處了幾天,但是江顏看著他們畏縮又明亮的眼睛,還是有些心中不忍。

回去的路上,江顏一直窩在父親的懷裡,她安靜乖巧的像個瓷娃娃,終於還是決定把福利院的事情告訴父親。

“顏顏說什麼?”

江遊震驚的看著她。

江顏無辜的看向他,天真爛漫的語氣伴隨著疑惑:“爸爸,為什麼院長要給別的小朋友換衣服?”

車廂裡一陣安靜,江游下頜線緊繃,沉默了下又輕柔詢問,“院長也給顏顏換了嗎?”

“沒有呢,”江顏彎彎眼睛,驕傲的開口,“顏顏是大孩子了,媽媽說不能讓別人碰的,可是,”她奇怪道,“可是那些小姐姐也是大孩子了呀。”

江遊聞言鬆了口氣,與坐在副駕駛的汪助理相視一眼,汪助理會意,這就拿出手機安排人去查。

看來這家福利院的院長不僅貪財還不是東西!

沒敢動江顏可能也是猜到了她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江顏達到了目的,趴在父親寬大的懷裡,心裡稍稍鬆了口氣,相信黃森很快就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到底是小小的身板,緊張的心情一旦鬆懈就容易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

她強打著精神,口吃不清的問:“爸爸是怎麼找到我的?”

“是有人給爸爸打電話,說這裡突然來了小女孩……”

接下來的話江顏沒聽見,她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夢裡光怪琉璃,如走馬燈一般閃過前世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

支離破碎的家,反目成仇的血親,年邁體弱的父母。

江顏緊閉著雙眼,小聲呢喃:“爸爸媽媽~~”

江遊輕輕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淚,心疼的親了親她的臉頰,兇手已經抓捕歸案,只是他們當時只顧著逃命,也記不清把顏顏丟在了什麼地方的福利院,這些天他已經快把能找到的福利院翻了個底朝天。

想到這裡,江遊又輕聲交代:“再跟那個孩子聯絡聯絡,他是顏顏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得重謝。”

“是。”

只可惜汪助理按照之前的號碼打過去的時候,接電話的是個操著濃重口音的婦人,扯著嗓門問他找誰。

小賣部的地址好找,但是電話用的是公共電話,監控又年久失修,找個人也不容易。

偏僻的小鎮民風樸實,很少見到豪車,一群小孩圍著車好奇的轉圈。

汪助理一無所獲的回來。

江游回憶起兩天前的那通電話,分明是個略帶青稚的聲腔,偏偏帶著與之生理年紀不符的冰冷與成熟。

話語簡單扼要,甚至沒等他這邊開口,那邊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等他反應過來再打過去的時候就成了佔線。

一陣暴戾的叫罵聲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江遊皺眉捂住閨女的耳朵。

順著車窗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正指著一個男孩破口大罵。

男孩黑色短袖有點小,抿著嘴去扶快要摔倒的男人,他名義上的養父。

小鎮上的人對這樣的事情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甚至沒有人上去幫忙的。

江遊看著小男孩瘦弱的身體支撐著不知比他重多少的醉漢,搖搖頭:“這孩子也是可憐,攤上這麼個父親。”

他懷裡的江顏無意識的咂咂嘴,似乎是被吵到了,他關了車窗:“走吧。”

汽車啟動,揚長而去。

不遠處,陳最瘦弱的身子扶著養父,黑漆漆的眸子望著那個方向。

果然公主就該活著城堡裡,被人眾星拱月般的捧著。

而不像他,掉進泥濘裡的塵埃,流浪狗一樣的存在。

他哧笑一聲,神色冰冷。

“兔崽子,老子要——打死你個白眼狼!”

醉醺醺的男人又臭又髒,不堪入耳的話接二連三的傳來。

待艱難的走到無人的地方,陳最的嘴角突然上揚掛著一個詭異的弧度。

醉的快不省人事的男人不知怎麼的落進了河裡,嗆的連喝了好幾口汙水,掙扎著叫救命。

岸上的陳最平靜的看著他掙扎求救,終於在有人趕來的時候拉住了“準備”跳下去救人的他。

“男伢子,往後去。”

兩個會水的人把他扯到一旁,跳下去合力把人救了上來。

陳光喝了一肚子髒水,這會兒酒也嚇醒了,緩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要去打站在旁邊的陳最。

“狗孃養的,巴不得老子死是吧!”

“你打他幹啥!要不是有人拉著,陳最都跳下去救你了!”

旁邊有人看不慣,氣的恨不得甩給他幾巴掌。

周圍的人你一句我一言都在幫陳最說話。

小男孩站在角落裡,單薄的身子讓誰看了都心中不忍,只是誰也沒看到他垂下的眸子里布滿了陰鶩。

陳光被人指指點點的面上掛不住,也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也是,一個屁大點的小崽子怎麼可能有那樣的眼神。

就那樣冷靜的看死人似的。

他打了個寒顫,心道真是喝多了,隨即推開人群揚長而去。

“什麼人啊!”

有婦人翻了個白眼,這樣的貨色淹死得了。

很快就被身旁的人撞了下肩,那婦人面上訕訕又同情的看向陳最。

陳最僵硬的扯扯嘴角道了謝,才轉身離開,留下身後陣陣惋惜。

“可惜了這孩子。”

“誰說不是呢,攤上這麼個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