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的中年男

京城。

五環外，菜市場。

寒風呼嘯伴隨著幾聲豬叫，人多的菜市口最是熱鬧。

陳平生抽著四塊五一包的勞白沙，吐著一口白煙圈，沒一會他這三輪車前就來了幾個洋氣大媽。

進價15塊一斤的榴蓮賣16塊8還嫌貴，七嘴八舌還了九毛錢的價。

得…能賣一單是一單。

“城管來了，快跑啊！”

“艹，不是昨天才來過嗎？怎麼今天又來了。”

剛準備掃碼收錢的，開著三輪車就跑。

這要是跑晚了被抓到，半個月白乾。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家鄉扛把子，學校的風雲人物，就把日子過成了一地雞毛。

好在結婚早，妻子還比他小五歲，雖然沒房沒車勝在還有一個溫馨的小家。

這北漂的日子也就不是那麼孤單。

停好三輪車後，用那鑰匙開了門“嘎吱”一聲。

門後還躲著一個小奶娃，剛進門就衝了過來，像個小掛件般黏在他身上。

陳平生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順道再捏捏她的小鼻子，小奶娃太可愛了，不管在外面多辛苦，只要回家看到她再累也值得啊。

這是他五歲的女兒陳安安。

“陳平生，你回來得正好。”

屋內，不大的小沙發上還坐著一位波浪卷的都市麗人。

她兩手抱胸，面無表情的翹著二郎腿，看那樣子就是沒帶好意。

“小姨子啊，你啥時候過來的？”

“哼。”宋舞冷哼一聲，壓根不理他的客套，直言不諱地道：“我來就是請你放過我姐的。”

“你這話啥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

陳平生臉色一變，宋舞卻絲毫不顧及他面子，“你別給我裝傻，我姐跟了你六年，從結婚到現在，伱看看她還有一點曾經的青春洋溢嗎？自打跟著你後，她有過上一天好日子嗎？”

“懷著孕還要去幫人洗碗賺錢，生完安安不到一個月，她就去打兩份工。”

“六年了。”

宋舞越說越氣，“六年時間，我姐還是隻能跟你窩居在這暗無天日的小小出租房，陳平生，我姐但凡選擇的不是你，她用得著過這樣的日子？”

陳平生呼吸一滯，眼神不斷變化，任他有多少情緒。

此刻竟也無法反駁。

或許大家都會以為是他太懶導致。

事實恰恰相反，他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會出門，很晚才會歸來。

遙想剛來京城那會，他沒學歷又沒特殊技能。

烈日炎炎的去工地扛過水泥搬過磚，一干就是一年，後面聽人說開貨車賺錢，跑南闖北的賺錢。

如今開著三輪車打游擊一樣的賣榴蓮，雖然很不體面，每個月也能淨賺一兩萬。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像他小姨子講的就他這收入，就是十年不吃不喝也不夠在京城的三環內付套首付款。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安安還要讀書，家裡還有老人需要照顧，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想起曾經發過的誓言。

想在三十歲前給妻子衣食無憂的生活，又沒有那個能力。

想成為父母的驕傲，又壓根做不到。

生活啊，壓垮的不止是他的腰還有那些曾經的理想。

宋舞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卻也從來沒罵過他懶。

她只是恨她姐，為什麼要在最美的年紀選擇這樣一個要學歷沒學歷，要出生沒出生的男人罷了。

但凡聽父母的嫁個城裡人，收入或許沒有他陳平生高，日子卻能過得穩定無比。

無它，在這天價水泥房面前，一套房足以壓垮平凡人那碌碌無為的一生。

陳平生沉默了，宋舞也氣呼呼的走了。

等他妻子回來的時候，還特意帶了一束花。

曾幾何時，他妻子那也是多少人的白月光，漂亮，美麗，溫柔又善良。

能找到這樣的女人，他一直認為那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宋妍希如今才二十五，雖然已經生過小孩，身材依然保持得極好，腰細臀翹腿又長，五官還精緻。

只是可惜，自從跟著他結了婚後，再沒買過一套像樣的化妝品，穿過一件品牌大衣。

曾經那位靚麗的女孩，如今也是素手調羹，隨意的挽個低馬尾，鬢角還散著幾縷凌亂秀髮。

“砰…”門關上，宋妍希換上自己那雙穿了五年的白棉鞋。

“媽媽，小姨來過了。”

陳安安小跑著撲到她身上，宋妍希淺淺一笑的將她抱到自己身上。

陳平生做好了飯，還是如往常般一葷一素，他家日子過得異常節儉。

一切都是為了早點在京城安個小家。

宋妍希將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一開啟竟然是半隻烤鴨，還有一些麻辣雞爪。

“哇…今天加餐。”

小安安拍著小手很是開心，宋妍希摸了摸她頭，搬了個小凳子過來讓她坐下。

“平生，今天可是我們結婚六週年紀念日哦。”

難怪會花錢買這些的，原來是結婚紀念日，要是往常他或許還會很開心，現在卻很難笑出來。

六年了，想實現的一個都沒實現，想給老婆的幸福生活也沒半點著落。

“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我小妹又說難聽的話呢？”

宋妍希眉頭微皺，放下筷子後抓了抓他的手。

陳平生不想在這話題上做太多解釋，只是簡單找個藉口：“不是，我是看天氣預報上面說明天又要下雨，你知道的一到下雨天我那三輪車就不能出去賺錢。”

“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啊。”

宋妍希心疼道：“你這一年下來也沒休息過幾天，正好趁著下雨帶安安出去玩，下雨就別去跟人家搬家了。”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善良，越是如此，陳平生越覺得慚愧。

可他偏偏又只有這麼大本事。

除了幹些力氣活，平時就是賣賣榴蓮，像那些年輕人般說創業就創業，他也頂多只是敢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想想。

生活不允許啊。

人到中年一想到未來或許就這樣了，越發焦慮。

“房子都還沒著落，我這哪能休息啊。”陳平生搖搖頭。

宋妍希努努嘴，有心想說什麼卻又沒開口。

她今天去看了，看上的那套小房子又漲價了。

本來都已經差不多的首付款，現在又差了不少。

這日子也沒啥好抱怨的，他已經夠累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宋妍希將小安安抱到旁邊的小床上，蓋上厚被子後才縮手縮腳的輕輕躺到他旁邊。

陳平生感受著她的飽滿，努力不讓眼角的淚水滑下來。

他也想過，要不就回老家的小縣城好了，在農村建套大房子過點平淡的生活。

一輩子就這樣過吧。

可心裡始終有個聲音告訴他，男人，起碼得讓自己的老婆孩子過上想要的生活。

逃避，又能逃得了幾時呢？

“叮～”

迷迷糊糊的腦海中傳來一道聲響，不知道是啥，只能明天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