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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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四年春,永平侯府大房家的夫人程隱殊懷的孩子月份到了,於正午三時開始生產。
只是產房外除去忙忙碌碌的下人,再無別人,好似沒人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
再多的綾羅綢緞,也遮不住產房內的飄出來的血腥氣。
“又是個女孩?”程隱殊聲若遊絲,剛剛生完孩子的她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顆顆豆大的汗珠劃過她蒼白的臉頰。
“是。”侍女雪雁低低的回道。
程隱殊得到了答案,冷笑了一聲,讓人把正在哭喊的孩子抱去給乳母:“去把窗子開啟。”
雪雁有心勸阻,卻也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於是去窗子旁邊,把窗子推開了一點,遠遠看去和沒開一樣。
“我知道姑娘心急,但是日子還長,總會生下男孩的。”雪雁心疼自家姑娘,如今見姑娘這般,更是恨透了永平侯府。
程隱殊望著雲錦織出來的床幔,雪雁所說的,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世事多變,自己實在是怕了。
她前頭生了一個女孩,費心費力教養,只可惜那孩子始終與自己不親近,甚至不願意叫自己一聲母親。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許多女人一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就算自己是丞相之女,也避不開。
她從前並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只想著這是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
但是前一個孩子的模樣,已經讓程隱殊失去了對孩子的指望,於是只想趕緊生出一個男孩,哪怕日後不親近,但自己始終都是他的母親,自己晚年也不會受苦。
只是沒想到,這一胎,又是一個女孩。
“小姐,小姐,你不能進去!”
外面突然傳來的吵鬧聲讓程隱殊有些煩躁,只是她還未來得及說話,那人就推門而入,直奔自己的床前。
“都是因為你,小姨才不能嫁給父親做正室夫人的,對不對?”來人十幾歲的模樣,穿著粉色的衣裙,帶著金玉打造的簪子,粉雕玉琢的臉上全是怒意。
程隱殊對這孩子的愛意,早就隨著她一次又一次不肯叫自己母親而消失殆盡,如今看著這個為了別人來質問自己親生母親的女孩,只覺得煩躁。
“雪雁,帶她出去。”
“是。”雪雁上前要把女孩抱出去,誰知道那女孩死死地拽住了床幔不肯撒手,嘴裡還不停地叫罵著。
“你這賤婢!放開我!程隱殊!怪不得你不討我父親的喜歡,你個喜怒無常的老女人!”
程隱殊徹底的失去了耐心,哪怕她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拖出去。”
“是。”雪雁伸手拿過了一塊帕子,捂住了那女孩的嘴,稍稍用力,就把那女孩拖了出去。
程隱殊喝了侍女端來的藥,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只是還未睡著,就聽見外頭又來人了。
貼身侍女雪雁匆匆進來,面色並不好看:“姑娘,大爺迎了你的庶妹進門。”
程隱殊睜開眼睛,並未出聲。
她現在才得了訊息,就說明把那個女人迎進門不是章顯鈺一個人的主意,定是自己的孃家左相府、婆家永平侯府聯起手來,把訊息瞞了下來。
“我苦苦經營九年,他們想坐享其成,做夢去吧。”程隱殊從床上爬了起來,指使雪雁替自己梳妝。
銅鏡裡的女人面堪稱絕色,鳳眸狹長自有偏偏風韻,哪怕是剛剛生完孩子,也壓不下那眼尾的豔色。
松石白珠金釵隱入那如墨的髮髻裡,雪雁又為自家姑娘戴上了一隻雲紋掐絲墜著同色松石的步搖,胭脂上的重了些,遮住了程隱殊過分蒼白的臉色。
“叫人去給各房遞貼,就說我生了孩子高興,要擺酒席慶祝慶祝。”程隱殊強忍住自己腹部的痛意,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出了一個白瓷瓶子,遞給了雪雁。
“去把庫房裡的酒取出來,然後把這個倒進去,今天就喝這個。”
她第二胎是個女孩的訊息並未瞞著,現在怕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正愁沒地方看熱鬧的。
自己戲臺子都搭好了,那些人怎麼可能不來。
既然來了,就別想回了。
雪雁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轉身就去了庫房取酒。
和程隱殊預料的一樣,她去前院的時候,備好的席面上已經坐滿了人,那些人一見了她,就立刻停了竊竊私語,不過只是一會,就又說了起來。
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程隱殊的目光從這些人的身上一一略過,二房家的來齊了,三房家的差一個小兒子沒來,至於自家······
她回頭看去,自己的夫君和一個女人肩並肩走著,跨過了院門,他們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直到二人停在自己的面前,才把手鬆開。
“程隱殊,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剛剛生完孩子,不好好養著身子,把大家都叫過來幹什麼?”章顯鈺面色不虞,他和程隱殊成婚九年,程隱殊好像還是年少時的樣子,永遠學不會收斂自己的脾氣。
“夫君你也知道,我剛剛生了個孩子,我心裡高興,迫不及待的就想請大家吃酒。”程隱殊笑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出一個迷人的弧度。
她天生就會迷惑人心,一張漂亮的皮囊更是讓程隱殊如魚得水。
年少時她明媚張揚,享受著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轉的虛榮,哪怕被迫嫁進嫁入侯府這外表光鮮亮麗,實則內裡只剩下名頭的空殼子裡,她也拼盡了全力,把這個窮的抵押宅邸的侯府經營成了這盛京數一數二富貴的世家貴族。
好像什麼都在往高處走,只有她程隱殊,被一群妖魔鬼怪拼命地往下拽,他們妄圖踩著她的屍骨,接手這潑天的富貴。
憑什麼?
程隱殊笑著看著自己的夫君。
哪怕章顯鈺再不喜歡程隱殊,都不得不承認,程隱殊是個美人。
他被程隱殊的笑容晃花了眼,眉眼間的神情居然詭異的柔和起來,連斥責的話都溫柔了不少:“胡鬧,程隱殊,你已經為人父母了,還當自己是個小姑娘嗎?你應該穩重一些才是,畢竟你是我的正室夫人。”
“是我考慮不周了。”程隱殊略帶歉意。
她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姑娘,有些無措的在酒席和自己的夫君之間看了看,最後有些無助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美麗的外貌讓她做起這些表情來毫不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