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下課鈴聲清脆響起,譚溪寧腳步輕快地邁出教室。

她在此之前沒當過老師,可能不算了解孩子,不過在職場中也算混跡多年的‘老職場人’了。

譚溪寧的手上滿是粉筆灰,水龍頭就在操場不遠處,而她擔心李生弟的情況,無暇顧及清潔,徑直向門衛室走去。

正當她邁出幾步,一個熟悉的小身影悄然跟上。

李金寶如同上次,緊緊拽住她的衣角,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安:“老師。”

譚溪寧停下腳步,溫柔地回望,蹲下身與李金寶平視:“李金寶,怎麼了?是課文哪裡沒聽懂嗎?”

李金寶搖搖頭,眼神中閃過一抹猶豫,短暫的思索後鼓起勇氣開口:“不是,老師,我姐姐在哪裡?”

他生怕譚溪寧不理解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你來上課之前,揹著的那個人。”

“你姐姐?你姐姐是李生弟?”

“嗯。”李金寶重重地點一下頭,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焦急,“她咋滴啦?”

譚溪寧拍拍他的肩膀:“她沒事,你跟我來吧。”

門衛室裡,李生弟靜靜地坐在凳子上。

譚溪寧離開的時候是什麼姿勢,現在還是什麼姿勢,連凳子腿下面壓著的紙屑都沒移動一下。

李生弟看到譚溪寧走進來,連忙想站起來,被譚溪寧按住:“坐著,別緊張。”

李生弟翻起眼睛瞪著李生弟,拿著一根橡皮筋的手捏成拳頭。

譚溪寧見王喬明也在屋裡,問道:“校長,她怎麼樣了?”

王喬明把雲南白藥拿出來倒在一個小瓶子裡遞給譚溪寧:“莫有傷到骨頭,還好只是崴著一哈。這些藥給她塗,幾天就好咯。”

“謝謝校長。她是我們班李金寶的姐姐,我照顧她吧。”

王喬明一天到晚忙得不行,聽見譚溪寧的話點點頭退出了屋。

譚溪寧捋著頭髮彎下腰:“李生弟同學,你的腳現在需要靜養,不能隨意走動。一會兒張老師要去為其他同學準備午飯,你就跟著我去我們班,好不好?”

李生弟的蒼白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些什麼。

話未說出口,李金寶突然如箭般衝向李生弟,揮出一拳,動作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幸而,譚溪寧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將李金寶拉到一旁。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譚溪寧心中一緊,她看向李金寶,語氣中帶著嚴厲:“李金寶,你在做什麼?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她可是你的姐姐。”

李金寶氣沖沖地朝著李生弟吼著:“都怪你!爸爸喊你待屋頭,你偏要跑來這點兒幹啥子!天天來天天來!麻煩精!我討厭你!”

“李金寶!”譚溪寧厲聲把李生弟呵住,“有什麼事情好好說。”

看見他很喜歡的星星老師護著凳子上的人,他一下子就哭起來:“嗚嗚……都怪她!爸爸不讓她來學校,她天天跑來看我們。”

李生弟緊緊咬著牙,任由李金寶兇她,她卻什麼都沒說,一雙清澈的眼睛蓄滿淚水,在眼眶裡湧動,最後淚滴落下打在灰色的衣裳上,印出一小片溼潤。

“李金寶,回教室去。”

“我不去,李生弟你回家去!以後不準來這裡!你來我就告訴爸爸,喊爸爸打你!”

李生弟喃喃道:“對不起。”

譚溪寧擋在李生弟前面又重複了一遍:“李金寶同學,我再說一次,回教室去。老師的話都不聽了嗎?”

李金寶不服氣地把頭轉在一邊,看了一眼李生弟,才擦著眼睛跑出屋。

李生弟拽著自己摳得發白的手心:“老師,謝謝你,我要回家了。”

“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去?乖乖待著,聽話。”

普沙村希望小學的第二節課後要做廣播體操,休息時間有二十分鐘。

譚溪寧拉來一個凳子坐在李生弟旁邊,給她倒了一杯糖水:“你摔了,是老師揹你回來,還給你處理傷口、上了藥,對不對?”

李生弟不敢看譚溪寧,怯怯說道:“我……我沒有錢。”

“……”譚溪寧覺得被噎住,端起糖水遞到她的手邊,笑道:“沒錢啊,那可不好辦。陪老師說說話,作為交換怎樣?”

李生弟看著送到自己手邊的杯子,才鬆開互掐的手,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杯子:“好。”

“李金寶是你弟弟,他才讀三年級,你大他幾歲?”

“弟弟九歲,我今年十一,大兩歲。”

“兩歲,應該讀五年級,你怎麼沒來讀書呢?”

李生弟收緊手:“爸爸說,家裡的活多,弟弟讀書要花錢,我要在家裡給弟弟賺錢。”

“那你在學校……”

在譚溪寧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李生弟的手有些顫抖,還一下子驚恐地看向她。

面對李生弟的反應,譚溪寧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無意中觸動了她心中的不安。

於是,她急忙以更加溫柔的語氣解釋道:“別緊張,李生弟,老師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國實行九年義務教育,這意味著每一個孩子都有享受教育的權利,無論家庭背景如何,這都是你們應得的。知道嗎?”

李生弟瞪大了眼睛,侷促不安的手因為捧著杯子沒有收緊。她嘟囔道:“可是爸爸說……”

“你爸爸說什麼了?”

“爸爸說我是女娃,讀書沒得用。我家也麼錢,弟弟和我只能去一個人讀書,我是姐姐麼就該懂事些。”

“你爸爸說的不對,男女平等,你和你弟弟都有讀書的機會。”

譚溪寧想了想,她知道了李金寶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真不敢相信重男輕女這種陳舊的思想就在自己的身邊。

李金寶和李生弟的事情,只要稍微動腦子想一下,就能把整個事情畫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李生弟和李金寶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從小他們的爸爸就告訴兩人家裡窮只有一個孩子能去學校讀書。

李生弟作為姐姐,自然而然就被留在了家裡。

可是十一歲的李生弟每天去地裡工作,心裡越來越羨慕那些可以來學校讀書的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