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奚應蓮僵硬地轉過身子。

奚應芷拉著她的手坐下,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

君子畏德,小人畏威,奚應蓮其人,實打實的小人也。

往日她凡事退讓,奚應蓮便得寸進尺。

如今她不過略微施展了些許手段,奚應蓮便抬頭與她對視都不敢了。

有趣,當真是有趣。

奚應芷自己都未曾發現,重生後她幾戰屢屢告捷,勝利的滋味助長了她的信心,也助長了她計程車氣。

“三妹妹如此急著走,難道還是怪我昨日讓你去買蜜餞,累得父親今日訓斥你了?”

奚應蓮頓覺委屈又丟人,嘴巴張了張,到底還是憤憤道:“如今你是父親眼裡的大紅人,我哪敢怪你。”

奚應芷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素來鬱郁的心像是被甘泉滋潤一般,既爽快又痛快。

往日人為山中瀑她是腳下蟻,今時今日也該換一換了。

“三妹妹說的什麼氣話,咱們是姐妹,又都是庶女,合該互相謙讓彼此相助才是,若總是這麼計較,往日種種哪裡算得清呢?”

奚應蓮看著她眉宇間流瀉出來的溫和笑意,心中滿是忌憚。

“二姐姐這麼說是要與我算總賬了?”

“三妹妹怎麼會這麼想我?”奚應芷委屈地蹙眉,看得奚應蓮心中膈應得像是吞了只死蚊子,卻又不好說些什麼。

“我的性子三妹妹還不知道嗎?最是喜歡息事寧人的,昨日我一時嘴饞惹出這樣一樁事,的確是我不對。可自家姐妹你來我往不都是如此嗎?

說白了咱們都是庶女,不像大姐姐是嫡女,萬事都有母親替她出頭,平日裡有些什麼口角只能彼此包容,妹妹你說呢?”

奚應蓮心中一動,忽然轉頭,深深地打量著奚應芷。

“二姐姐這麼說,是過往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了?”

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奚應芷笑意變深,“我何時真的與三妹妹計較過?”

她生了一雙含情杏眼,看人的時候總是溼漉漉的,讓人沒法提防。

奚應蓮看不出什麼不對來,又想起以往自己對她雖然不怎麼客氣,她也的確沒計較過。

這次說要吃蜜餞卻惹出這麼多事,約莫只是巧合吧。

再者說,兩個庶女互相鬥氣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越過嫡女去?

這般想著,心中提著的那口氣緩緩鬆了。

回身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道:“方才繡梅捱了板子,你大可讓父親重新給你挑個丫鬟,何必非得要大姐姐身邊的丫鬟,吃力不討好。”

奚應芷捂唇,吃吃笑了,“三妹妹坐了這許久,渴不渴?”

她還說呢,奚應蓮沒好氣地看著她,“說這麼些話也不端茶來,自然是渴了。”

奚應芷正色道:“這就是了,繡梅捱了板子不能伺候,我若稟了父親難免有告狀生事之嫌。便是買新的丫鬟,也總要母親經手,不是一兩日能成的事情。

拖著拖著等繡梅好了,父親氣頭過了,母親三言兩語還讓繡梅來我房中伺候,身為女兒難道還有拒絕的道理嗎?”

奚應蓮怔住,細細想來,只覺她說的頗有道理。

可是——

“梧桐本是大姐姐身邊伺候的,她肯來你院子裡嗎?”

眼底的含義很是明顯:你一個庶女,哪怕是給你做貼身丫鬟,也不如在嫡女身邊做掃灑。

奚應芷眼底透出狡黠,“三妹妹若不信,不如與我打個賭吧。梧桐若來我這伺候算我賭贏,三妹妹便答應幫我做一件事,反之,我也答應幫妹妹做一件事,如何?”

奚應蓮眼珠轉了轉,“好,我答應與你賭。”

兩個姑娘像模像樣地寫了兩張契書,各自簽了字,才彼此告辭。

浮雪堂。

滿院子丫鬟都躡手躡腳,院子裡氣氛壓抑得可怕。

“啪——”屋子裡忽然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院子裡的丫鬟俱都打了一個冷戰。

“姑娘屋子裡碎了套茶具,碧落,你去報了管家重新送一套過來。梧桐,來將姑娘的屋子打掃乾淨。”

蓉蘊有條不紊地吩咐著。

院子裡的丫鬟俱都無聲地動起來,梧桐戰戰兢兢地拿著簸箕進了屋子,蹲下用手將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撿起。

“梧桐。”

被叫到名字的小丫鬟身子一顫,瑟縮地看向冷聲發話的奚應雪,身子一歪乖乖跪下了。

“大姑娘有什麼吩咐?”

奚應蓮看著她因為慌張而劃破的手指,和跪在碎瓷片上的膝蓋,擰著眉淡淡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嘴上雖是關心,眼底卻是一片漠然,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嫌棄。

梧桐身下跪著的,可是來自江南的織錦,價值百兩,硬生生糟蹋了。

梧桐察覺到她的視線,身子埋得更低,“奴婢笨手笨腳,請姑娘恕罪。”

“知道自己笨手笨腳還要姑娘恕罪,打量著姑娘性子好,你們倒一個個蹬鼻子上臉了!”

蓉蘊怒斥道:“弄得亂七八糟,沒得汙了姑娘的眼,還不收拾了趕緊滾出去到外面跪著!再有下次定將你們報了給管事,一個個賣到窯子裡去!”

“蓉蘊,”奚應雪輕聲喝止,“丫鬟們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出些岔子是難免的,何必如此苛刻。”

蓉蘊忙低頭,恭敬卻又語重心長道:

“姑娘這話雖是好心,可若是縱得她們不知天高地厚了,日後出了更大的岔子,誰還能保得了她們?

還不如平日裡便規矩嚴些,也是為了她們好,好讓她們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事該做。”

“唉。”奚應雪長長地嘆了口氣,“那你便去院子裡跪著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便和蓉蘊說一聲。”

跪著的梧桐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卻不敢讓任何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