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錢,要送給窮人,送給諸侯國那些買不起米,吃不起飯的窮人!窮人乍富,得了這天降之財以後必然會大肆屯糧。”

“可是,糧食就那麼多。”

“窮人為了吃飯會囤糧,富人囤積居奇會囤糧,如此一來必然會導致諸國糧價高企,一麻袋的錢也換不來一個饅頭。”

“如此,雖然發了錢,但是餓死的人只會比之前更多。”

“此為一計。”

秦無憂可以指著滿朝文武的鼻子怒罵他們是蠢貨,可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為官多年的,又怎麼會有人真的是蠢貨呢?

他說完之後,滿朝文武全都沉默了。

這計劃……好像真可以!

見女帝和諸大臣被自己說動了,秦無憂趁熱打鐵,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計劃:“錢送給窮人,可是這糧,卻要送給諸侯官家。”

聽到這話有人提出疑問。

“你給窮人送錢是為了讓他們擾亂糧價,吃不起飯,現在又把糧送給官家,屆時諸侯官家開倉賑濟,豈不是讓他們白白得了民心?”

“此計不妥!”

“……”

“此言差矣!”秦川早已料到他們會有如此疑問,微微一笑說道,“滿朝文武並非一個整體,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會有慾望。”

“諸國天災連年,國庫已空。”

“就是那滿朝文武,只怕家裡也沒有餘糧了,眼下我送糧給他們,縱然諸侯將糧食全都拿出來賑災,你猜會不會有人從這中飽私囊?”

“諸公,你們會嗎?”

秦川這話,讓滿朝公卿全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將心比心。

如果將他們擺在那個境地,眼看糧價高企,就算真有聖人不為中飽私囊,只怕也會從中剋扣出一些作為自家的口糧。

至於災民?

災民還算人嗎?

不算!

只要公卿吃飽了,災民有沒有糧吃又有誰在乎呢,送給他們一斤糧,經過層層扒皮之後,能有一兩落到災民手裡就不錯了。

“好毒的計謀!”

諸大臣看著秦川,眼神中全都充滿了震驚。

此子能掌握人心!

正如秦無憂所說,他沒有動用一兵一卒,只是利用了災民和公卿的貪慾,便使得諸國餓殍滿地,官民離心離德。

可是,這還沒完。

秦無憂繼續說道:“我知道,有人又有疑問了,既然所有人都在囤糧,等天災過去耕種之後,諸侯自然能處理這個局面。”

“所以,這糧不能讓他們當種!”

“要送熟的!”

送熟的!

這三個字一出,滿朝公卿全都由心底生出了一股涼意,試想一下,窮人乍富,富人屯糧,在糧食不夠的情況下,是沒人敢敞開了吃糧的。

可是,如果有更多糧食呢?

那自然要敞開了吃!

百姓吃的是本國種的陳糧,囤的是大周送去的新糧,到了來年天災過去之後準備耕種的時候,這批被炒熟了的種子種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顆粒無收!

滿朝公卿看向秦無憂,紛紛感到膽寒,沒想到秦無憂這兩個毒計竟然環環相扣,一計套一計,毒上加毒。

僅送錢糧,便可以將天災變成人禍。

到時……

諸侯國,永無寧日!

“此計可行!”

文如慧拍手道。

若真按照秦無憂的計謀,由大周為北方諸侯提供錢糧,用不了多久,北方諸國就會從現在的忌憚大周,害怕大周,轉變為依賴大周。

到時候,錢糧命脈掌握在大周手中。

還怕他們不聽話?

不僅北方。

就連西方蠻夷,也可以此計化解。

不過毒!

太毒了!

朝堂之上,剛才出聲彈劾秦無憂的文臣武將,此時也在心裡惴惴不安。

僅三言兩語的計謀就足以讓北方諸侯國天下大亂,如用在他們身上,還不立時家破人亡?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有些膽小的大臣立時都不敢再抬頭與秦無憂對望,生怕他記住了自己的臉,留下禍根……

龍椅之上,女帝的眼中也露出異彩,沒想到秦無憂竟然還有如此真知灼見:“三皇子所言甚妙,賞黃金萬兩,從今往後,將宜春宮暫借秦國使團居住,秦國一應隨侍大臣,全都以國禮待之!”

“多謝陛下!”秦無憂拱手領賞。

此次前來大周的隊伍,名為使團,實為質子階下囚。

現在,總算不用受人欺辱了。

大元帥見秦無憂竟然受了女帝的封賞,當即冷哼一聲,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為將者,精忠報國。

可是,人哪能沒有一點私心?

本來,如果對北方諸侯大舉用兵,到時候他與諸多將領可以在一場場戰爭中立下不世奇功,藉此升官加爵不在話下。

可是被秦無憂這麼一攪和,戰爭不用再打了。

不打仗,哪兒來的戰功?

升官?

升狗屁!

與武將團體對秦無憂的敵視不同,滿朝文官此時卻是一個個全都樂得笑開了花,秦無憂的計謀不費一兵一卒,這自然是文官立功的機會。

“三皇子說得有理!”

“真是妙計!”

“此前是我等孟浪了,還請三皇子見諒。”

“……”

聽著諸多文官對秦無憂的恭維,大元帥臉上表情變得愈發煩悶,冷哼一聲直接發問道:“你這小輩的確有幾分計謀,眼下北方的威脅解決了,那東方呢?”

諸多武將聞言,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東方,三國並立。

齊國魯國禹國的國力強盛,雖然比不上週國這等霸主,也不如秦國這等強國。

可是,三國同氣連枝。

也是不小的麻煩!

“這有何難?”

秦無憂信心滿滿地笑了笑:“東方三國懼怕大周天威,這才組成聯盟彼此依靠,可是若沒有了大周這個外部威脅,齊魯三國自然是貌合神離。”

“只要稍加挑撥,便可以使其聯盟分崩離析。”

“哦?如何挑撥?”女帝立即問道。

秦無憂再次走到地圖前,指著大周東方邊境的兩座城池說道:“這兩座城池位於四國之間,幾經易主最終落入大周之手,不如將這兩座城池還給他們!”

“……”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全都噤若寒蟬。

大周,從不割地!

大周王族對土地有一種近乎痴迷的執著,將士們打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曾割讓過,可是現在秦無憂竟然要將兩座城池拱手送人?

這觸及到了女帝的逆鱗。

“你要孤割地?”

女帝抓著龍椅的扶手,目露兇光,死死盯著秦無憂,她本以為秦無憂還有什麼高明計策,沒想到這一開口竟然就是要割地求和?

“割地求和?你當大周是你們秦國嗎?”

“孤,絕不割地!”

女帝怒喝道。

大殿上的諸多武將,也全都用危險的眼神瞪著秦無憂,讓一個泱泱大國向幾個小國割地求和,這在歷史上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對於武將而言,這是莫大的恥辱!

若非看秦無憂有功。

僅憑他這一句話,這滿朝的武將就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可是,秦無憂卻巋然不懼。

“不是割,是還。”

“這有何區別嗎?”

“當然有!”

秦無憂指了指四國之間的兩座城池,開口說道:“這兩座城池易攻難守,留著他們對大周而言百弊而無一利,非但沒有任何稅收,反而需要派兵鎮守,既然如此不如捨棄。”

大元帥聞言冷哼一聲:“大周的每一座城,每一寸土地,都是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即便城中沒有稅收,也絕不能就此捨棄。”

“況且,這兩座城百年來幾經易主,早已說不清究竟屬於誰了。”

“現在,就算我大周願意將兩城物歸原主。”

“那應該給誰呢?”

秦無憂微微一笑,理所當然道:“那自然是誰強給誰。”

“那誰強……”大元帥此前被秦無憂“奪”了軍功,下意識地便想要反駁秦無憂,可是這話還沒出口,他自己卻先愣住了。

東方三國,誰更強呢?

不知道!

當初大周沒有如今這般強勢的時候,東方三國曾經鏖戰數十年,那幾十年三國此消彼長,誰也無法真正地擊敗彼此,只能不停地消耗國力軍力。

如今,三國因大周的強盛而聯盟。

可這聯盟,並不牢固。

如果陛下真的按照秦無憂的計謀,拿出兩座城池作為誘餌,到時候三國必然會為了這兩座城的主權而再次陷入長久的紛爭之中。

此前,兩座城受大周庇護,兩城百姓可以免受兵災。

日後,落入三國手中呢?

必然民不聊生!

到時候,只要稍加煽動,城中必然會舉兵造反,三國必然陷入戰爭泥沼之中!

“陛下,此計甚妙啊陛下!”

文如慧高呼道。

歸還兩座城池與三國和談,這又是文官最拿手的領域。

巧了嗎這不是!

可是,大元帥聽到這話鬍子都氣歪了。

妙你大爺啊妙!

功勞都被你們文官搶走了,我們這麼多武將怎麼辦?

喝西北風去啊?

大元帥立即站了出來,開口反駁道:“此計不可!陛下萬萬不可聽著黃口小兒信口雌黃,那東方三國的國君也不是傻子,怎會如此輕易上當?”

秦無憂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笑著說道:“他們不上當,那就幫幫他們啊。”

“幫?怎麼幫?”大元帥寒聲問道。

秦無憂指了指在座的諸多將軍:“元帥麾下驕兵悍將無數,等到二城順利歸還以後,大可將他們派往東方三國,假扮敵國軍隊挑起三國間紛爭,屆時君主之間自然猜疑是對方為爭奪二城主權而發起的戰爭,進一步……應該不用我教了吧?”

大元帥聞言,不由得一愣。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若依秦無憂的計策,武將集團不僅可以在東方三國立下戰功,獲得女帝封賞,在這個過程中撈到的油水,也全都可以放進自己的口袋中。

這這這……這可真是太好了!

大元帥激動得老臉通紅。

秦無憂輕笑一聲。

世上哪有什麼蠢人啊,不過是看這個計謀能否符合某個集團的利益,現在自己為兵家將領指出了一條明路,這群久經沙場的將軍,自然會主動往下推進。

“元帥,我這黃口小兒的計策如何?”

秦無憂笑著問道。

“此計甚妙!”大元帥捋著自己的鬍鬚,不禁由衷地感慨了一聲,說完之後卻想起自己此前將秦無憂罵作黃口小兒,老臉當即羞得通紅,不過,武將性子直來直去,也沒那麼多彎彎繞。

“此前多有得罪,還請三殿下見諒!”

秦無憂幫他指明瞭方向,此前的不愉快自然一筆勾銷。

其他武將,更是交口稱讚。

龍椅上,女帝也向秦無憂投來了欣賞的目光,她沒想到秦無憂三言兩語竟然就化解了大周所面臨的危局,不由得暗自點了點頭。

“世人皆說,秦國三皇子表面仁德,實則愚善迂腐。”

“今日一見,傳言恐怕不實,秦無憂能想出如此毒計,又怎麼會是愚善迂腐之人?仁德公子?我看是天下第一毒士才對!”

“此人心思縝密,計謀狠辣。”

“日後如果坐上秦國王位,秦國在他的治理之下,恐怕會成為我大周的心腹大患!”

“絕不能放他離開!”

女帝眼中閃過一道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