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馬鎮長的關心

如果是外人，或者向江海不瞭解馬坤，一定會被眼前這位體恤下屬的鎮長感動。

事實卻恰恰相反。

向江海還沒傻到，僅僅憑几句廉價的好話，就相信他。

馬坤根本不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也不是真正理解自己的苦衷，而完全是假惺惺。

他和隔壁兀自喋喋不休的金明麗目的一致，藉著這個機會，好好整治一下向江海。

原因很簡單，馬坤和金明麗有一腿，而這事兒，正好又被向江海撞見了。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辦公樓裡的人陸續下班後，負責值班的向江海照例巡樓。

整座大樓，都黑著燈。

路過三樓鎮長辦公室時，裡面隱約傳來一陣不可描述的聲音。

向江海以為是小電影看多了，耳邊不經意的縈繞，或是外邊風雨聲的錯覺，就輕推了一下門。

門沒鎖，開了一條縫。

恰好此時，一道閃電掠過。

向江海分明看見兩個白花花的東西重疊在一起，正在辦公桌前運動。

電光中，公狗般站立的是馬鎮長，俯身趴在桌前發出聲音的，正是組宣委員金明麗。

她經常炫耀的兩個驕傲，隨著兩人的動作，前後晃盪。

閃電顯然也嚇了兩人一跳，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

向江海連忙閃身，躲在門後。

小時候老人告訴他，這種兒童不宜的場面儘量不要看，會長針眼。

人雖然躲開了，但晃動在走廊棚頂的手電筒光，還是出賣了他。

向江海聽到屋裡一陣慌亂，稍停，就有腳步聲向門口走來。

雖然他很想確認，來者是光著身子的金明麗，還是提上褲子的馬坤。

但他實在沒辦法面對這對苟且的男女，那樣，他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向江海只能像自己做錯事一般，狼狽地逃離現場，在鎮長辦公室門被拉開之前，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十幾分鍾後，金明麗踩著高跟鞋，扭動著沒有曲線過渡的腰身下來了。

路過值班室門前時，昂著頭，沒事人一樣，連瞥都沒瞥向江海一眼。

向江海本來還假裝看報紙，見她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不由抬頭看向雨中的背影，驚訝於這女人的無恥和凜然。

又過了幾分鐘，馬坤才四平八穩，一臉嚴肅地邁下樓梯。

“小向，今天你值班啊！有什麼情況麼？”

他橫在門口，煞有介事地問。

那氣場，依舊是平素那個居高臨下的鎮長。

從他審視並帶有嚴厲的目光裡，向江海竟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虛。

“沒事，一切正常，馬鎮長。”

說完話，向江海心裡踏實了些，直視著馬坤。

言外之意，我什麼也沒看見。

“噢，沒事就好，辛苦了。”

馬坤把語氣緩和下來，又和向江海套了幾句近乎，這才走了。

看著馬坤的背影，向江海明白，馬鎮長這是給他施壓，讓他閉嘴。

事實上，事後向江海確實把嘴閉得很嚴。

他本來就不喜歡八卦，尤其對於這種領導作風上的問題，非同小可。

一旦走漏了風聲，這兩個人的仕途就徹底玩完了。

向江海不想做那個告密者，更何況這種提了褲子不認賬的事，沒有人證物證，自己又不是紀檢委的，幹嘛討那個嫌。

關鍵是，一旦揭穿了兩人，恐怕自己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而這，是向江海不可承受之重。

或許，正是吃準了他的懦弱，此後的金明麗對他更是變本加厲，連帶著馬坤也開始針對他。

鎮書記調走後，馬坤接任的呼聲越來越高。今天，向江海又不長眼地撞在槍口上，順手整治一下這個沒根基的小副站長，讓他再老實點，就成了兩人的不二選項。

事已至此，向江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道：“馬鎮長，今天開會時，確實是我不冷靜，具體因為什麼事，我就不解釋了。鎮上怎麼處理我，我沒意見。”

“你看看你，說這話就是帶情緒。”馬坤依舊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勢，“我一向比較器重你，本來還有一個月你就轉正了，結果你這麼不爭氣，犯這麼低階的錯誤。”

馬坤拿起一根菸，點燃後才想起抽出一根扔給他道：“來，抽一根。”

向江海接在手裡，並不點燃，而是看著馬坤，好奇他怎麼落下砸向自己的石頭。

馬坤深吸了一口，在煙霧中眯起他那不大的眼睛，貌似無奈地道：

“唉，今天這事啊，我也是沒辦法，組織紀律在這擺著吶，我要是不做點什麼，你讓我這鎮長也不好做不是？”

隨即，以一副商量的口吻道：“江海，你看這樣好不好。”

“今天會上的事，就不給你下書面處分了。剛才金委員是受組織委託，對你進行提醒談話。你又跟她吵起來，這又是你的錯。”

【那娘們兒是談話嗎？我一句話沒說，倒怪我吵？】

向江海心裡暗自吐槽，但表面上還得給馬坤面子。

他需要這個。

“馬鎮長，你這麼關照我，真是感激不盡。”

“哎……”馬坤終於滿意地拉了一個長音，“這就對了，態度決定一切。”

“現在，我代表組織對你的批評教育算告一段落。不過，經鎮黨委研究，決定對你的工作做一些調整。”

向江海的腦袋“嗡”地一聲，原來馬坤的陰謀在這兒，就問：“馬鎮長，怎麼調整？”

馬坤又吸了口煙，換了副嚴肅的口氣道：“農經站的工作，你先放一下。”

“今天會上說的西店村和廣義村，因為扶貧專案資金落實的誤解，造成兩個村頻繁上訪，你去處理一下。”

“剛剛接到通知，明天新來的縣委書記上任，我不希望這件事對咱們城關鎮帶來負面影響，更不希望被新書記當反面典型。”

“怎麼樣，你能做到嗎？”

說完，馬坤吹開眼前的煙霧，一雙小眼睛犀利地看著向江海。

馬坤說的這件事，的確是城關鎮最棘手的問題。

有國以來，上訪歷來是每個大小部門最頭疼的事。

而這兩個村的頻繁上訪，主要原因更見不得光。

扶貧專案落實前期，是馬坤一手抓，待扶貧資金使用完，專案處於半爛尾狀態後，才把它扔給農經站擦屁股。

這項工作，不僅涉及到國家政策的兌現，還關係到上千農戶的切身利益。

更關鍵的是，做為農經站來說，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卻在問題出現後，被丟擲來承擔責任。

馬坤的用意很明顯，藉著向江海走背字，沒有能力討價還價之機替他背鍋。

說的坦白點，他把肥羊牽走，留給向江海拔橛子。

這權力手腕，玩得太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