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爸爸媽媽，看不到你變老的樣子

從學校騎腳踏車回家，差不多十分鐘的路程。

林然的家在十三樓。

在電梯裡的時候，他便忍不住有些莫名的緊張。

電梯門開啟，穿過走廊朝著家門口走去時，看著走廊前擺放的鞋櫃、雜物，無比熟悉的陳設，還有似乎若有若無順著走廊飄過來的熟悉食物香氣。

林然的心情突然又變得放鬆下來。

走到家門口。

取出鑰匙伸進門鎖，擰動。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入眼的便是自己曾經無比熟悉而親切的客廳景象，昏黃柔和的燈光下，家裡簡單的陳設裝修佈局一覽無餘，一位中年婦女正彎著腰拿著掃帚掃地。

林然喊了一聲：

“媽。”

聽到這聲呼喚，林母趙淑琴抬起頭，看到門口玄關前站著的林然，頓時露出驚喜笑容：

“小然回來了？”

隨即林母轉頭對著廚房一聲喊：

“老林，我兒子回來了！”

隨即聽得廚房裡傳來匆匆腳步聲。

繫著圍裙的林國正手裡還拿著鍋鏟就快步走了出來，看到林然也頓時笑起來，親熱招呼：

“回來了？快換鞋進來，老爸給你做了夜宵呢！”

說著又轉頭看向自己媳婦兒，埋怨一句：

“什麼你兒子，那不也是我兒子？”

林母理直氣壯：“小然長這麼帥那都是隨我，當然是我兒子——怎麼，林國正你有意見？”

最後一句話直接斜眼瞅自己老公。

習慣妻管嚴的老林同志被自己媳婦兒這麼拿眼一掃，頓時沒了氣勢乖乖舉手投降：

“沒意見沒意見，你兒子、你兒子……”

看著面前這熟悉的父母鬥嘴畫面。

久違多年。

這一刻的林然忍不住想笑，卻莫名的鼻子微微發酸，恍惚間想起許多事。

……

上一世，當他高考失利勉強只上了二本線。

父母兩人沒有對他的埋怨，而是舍了面子、四處想方設法託關係求人幫忙，最後努力湊出家裡僅有的一些積蓄，竭盡所能地讓他上了一所儘量好點兒的大學。

他還記得那天深夜，當滿頭大汗的父母從找的關係人那兒拜訪回來，掩飾不住疲倦、卻依舊努力爽朗樂觀笑著告訴他：

“成了！”

“這個分數至少還能去東海工大。”

“你老爹老媽就能幫你到這兒了，後面上大學可得看你自己努力了喲~”

而那天晚上，他卻無意間聽到父母在臥室裡的小聲交談：

“聽說隔壁老周的兒子，考的分還沒咱小然高呢，但人家認識東海大學的學院副院長，硬是把他兒子安排進去了。”

“咱們小然這麼聰明的孩子，只是高考發揮不好，本來可以上更好大學的……”

沉默片刻。

最後他聽到臥室裡父親林國正發出的一聲幽幽嘆息：

“是我們做爸媽的，沒本事啊……”

……

另一件事。

受到那天深夜的激勵，上大學後的他的確洗心革面、奮發圖強。

成績排名靠前，不斷拿到獎學金。

讀書時還勤工儉學，找兼職賺取生活費。

畢業後找到工作，也是不知疲倦地一頭埋入工作中努力搬磚奮鬥。

後來他的工作慢慢有了起色。

事業走上正軌。

卻也變得更加忙碌。

遠在老家的父母常常打電話來，電話裡他滔滔不絕說著自己的工作進展，父母安靜耐心聽著，替他高興，但每次最後卻都更多是不放心的叮囑：

“別太累，錢這東西賺不完的。”

“注意休息、注意身體。”

“有空了……偶爾也回趟家。”

但因為沉浸忙於工作，後來的十多年裡，他都極少回去。

多年後一次回家，便將父母高興壞了，如今年近六十的父母都已經兩鬢髮白，父親卻依舊興奮迫不及待捲袖子去廚房要給他做一桌豐盛好菜。

他陪著母親坐在沙發上，母親開心拿出手機，讓他幫忙教教怎麼使用一些新軟體：

“隔壁你孫阿姨的閨女教她媽在玩抖音呢。”

“還有什麼特效的。”

“你也教我使使。”

當他開啟手機軟體，給母親演示了下幾個特效，用到其中一個“變老特效”時，手機鏡頭裡的他自己頓時變成一個小老頭模樣。

有些滑稽。

但一旁母親卻看得很開心，興奮讓他用這個特效多拍幾張照片留下：

“再拍拍。”

“留相簿裡我讓你爸也看看。”

隨即彷彿是無意間的一句話：

“要不然，爸爸媽媽應該看不到你變老的樣子。”

……

就一句話。

如今回想起來。

忽而就讓此刻的林然紅了眼眶。

上一世未能給父母養老送終，甚至變成白髮人送黑髮人。

殊為不孝。

看著面前依舊還算年輕健朗的父母。

林然突然快步走上前，一把將父母緊緊抱住。

林國正和趙淑琴都有些猝不及防，一時無措手忙腳亂：

“怎麼了？”

“是不是在學校裡受欺負了？”

林然抬起頭，儘量控制平復心情，努力露出笑容：

“沒事兒。”

“就是想你們了。”

片刻後。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宵夜。

宵夜不算豐盛，卻是熟悉的味道。

林然端著碗筷埋頭一頓大快朵頤，吃得無比香甜，坐在對面的林父林母看得忍不住笑：

“吃慢點兒，又沒人跟你搶。”

“野豬投胎似的，也不怕人看了笑哦。”

一邊看著自家兒子吃宵夜，林父林母也隨口說著閒話聊天。

而很快。

對話的內容，卻吸引到林然的注意——

林母：“老林你工廠最近情況怎麼樣？”

林父：“不太好，只能勉強湊合吧，你那兒呢？”

“我們廠子也不行，最近都在傳可能要裁員——”

說到這裡，林母趙淑琴微微皺眉，露出苦惱神色：

“我也正煩著呢。”

“現在走，還能拿一筆安置費——”

“如果留下來的話，工資還得再砍一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