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麼?咱們學校又來了個特招生,好像就是今天來報道!”

“早就聽說了。(摩拳擦掌)”

“樓上口水收一收好嗎?隔著螢幕都能聞到你的興奮勁兒了!”

“要來新玩具了怎麼能不興奮。聽說這次這個還是下港灣那個貧民區來的,一點背景都沒有,嘻嘻。”

嘻你爸啊,淦。

寧頌嚼碎了嘴裡的薄荷糖,看著校論壇上的帖子想,如果他真的在新學校碰上這幾個闊少爺,他現在這身板能撂倒幾個。

纖細的手指還在劃拉那些汙言穢語,就突然聽到有個粗獷的男聲問:“寧頌?”

寧頌聞言抬頭,看到一輛寫有“上東男子公學”字樣的校車停在他跟前,穿制服的司機正探著頭看他。

他收了手機,眼底陰翳瞬間彎成笑意,躬身說:“您好!”

司機瞥了一眼路邊電線杆上亂七八糟的小廣告,煩躁地說:“你這邊也太難找了。”

作為上東男子公學的司機,他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接人。

這邊是上東州最有名的貧民聚集區,緊挨著犯罪事件頻發的地下城,他開著有貴族公學標識的校車,走到哪裡都有人看。聽說這邊治安很亂,他一直懸著心,兜兜轉轉了半天,難免有點焦躁。

本想發個火牢騷兩句,結果下一秒就看見少年笑眯眯地鞠躬說:“不好意思,辛苦您了!”

好乖。

就是太瘦了。

薄得像個紙片人,下巴很尖,微卷的頭髮看起來就很柔軟,和眼珠子一樣看起來都泛著黃褐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面板蒼白的驚人,平窄的肩膀微微垂著,如果不是後面碩大的揹包,估計都可以看到他嶙峋的脊骨。已經是二月末了,但前幾天倒春寒,還下了兩場雨,這邊街道又逼仄,太陽光都很難照進來,透著陰冷,他大概等很久了,鼻頭都被凍紅了,臉色因此顯得更加病態,周邊不是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就是紅燈區小廣告,看得人都替他揪心。

對這樣一個男孩子,他也不忍多苛責,點頭說:“上車吧。”

寧頌揹著包進去,司機透過後視鏡又看了他一眼:“特招進來的?”

寧頌“嗯”了一聲,抬頭在後視鏡裡和司機的眼神對上。司機眉眼處露出幾分微妙的神色,最後卻只說:“不容易啊,恭喜你。”

寧頌聞言抿起嘴角:“謝謝。”

他這一笑,唇角多出一道淺褶,臉上有一種靈動的可憐勁兒。司機沒再說話,開著車朝著上東男子公學出發。

寧頌知道司機為什麼會用那種神色打量他。

貧民區出身的幸運兒,整個上東男子公學應該都沒幾個。

他雖然沒有看過他穿的這本叫《少爺們的禮物》的小說,但這篇小說實在太火了,到處都是它的衍生,而且他閨蜜超愛這個小說,每天都要強行安利給他。他還幫她搶過衍生周邊,但好幾次都是直接秒磬,最後他還是在閒魚上高價買了一套典藏版卡遊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這也是他這個直男和這篇小說最近的一次接觸。

卡片總共有二十張,他這幾天憑著記憶畫出來十來張。

他從兜裡掏出那幾張卡片,一張一張翻過去。

第一張卡片上的男生看起來野性不馴,他之所以對這張人物記憶深刻,是因為他身上的紋身。

他當時就想,果然是架空的小說。反正他上高中的時候是沒見過誰敢在不能遮擋的地方紋紋身的。

雖然是二次元人物,可是卡片上還是儘可能畫出了人物的特點,他是所有角色裡看著身材最有野性的一個,膚色也比較深,人物卡片上他也是唯一一個校服都穿的不正經的,捏著拳擊手套,痞帥邪肆,看起來像是個痞子混混。

卡片的正上方是他的名字,李猷。

他閨蜜管這個人物叫魷魚哥,說他是行走的青春荷爾蒙,就差殺人放火的犀利社會哥。

卡片下方是他記得的幾句人設介紹,年齡18歲,身高187,外號校服暴徒。

把這張卡片翻下去,一個白髮美少年卡出現在他眼前。

他閨蜜說,這個人是整個男校的顏值擔當。

他叫盛焱,他之所以記住了他的名字,是因為他人如其名,鋒芒畢露,張揚肆意,黑色耳釘映著冷白皮,漂亮得宛若三把火。

卡片下方個人資訊寫:17歲,身高185,校草,上東公學五大財閥少爺之一。

他還記得他有個極大的反差,養了條很兇的狗,卻取名叫妞妞。

下面一張是個戴眼鏡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他不記得他名字了,只記得他是學生會長,也是他閨蜜最喜歡的角色,會吹薩克斯會單手抓籃球,校園男神該有的樣子他全有。

女孩子好像都比較喜歡這種清爽氣質型帥哥。

還有一張和這個人物很像,也是戴眼鏡的氣質型男高,只是神色倨傲一些,整個人物形象都透著精緻和刻薄,像個驕傲的孔雀。

他記得人物介紹好像就有“花孔雀”的字眼。

還有兩個印象之所以很深刻,一個是因為對方看起來很像個女孩子,非常漂亮,但他也不記得名字了,應該是個很美的受。另外一個他就記得很可愛,後腦勺有個小揪揪。

剩下幾張就缺乏明顯的記憶點了。他就模糊記得一些細節,譬如有的是舞蹈生,有的是籃球生,還有些學霸之類的。所有人物身高好像都在180以上,個別好像超過了190。

因為他有聽閨蜜說什麼18男或者19男。

這是一篇耽美多主角群像文,故事發生在一個貴族高中,但這個校園和他現實世界裡熟悉的任何一個校園都不一樣。

因為這是一個幾乎全民bl的男校,學校裡到處都是男男愛情故事!

那麼問題來了。

他在這個小說世界裡充當一個什麼角色?

他,寧頌,17歲,靠特殊招生名額從貧民區轉到貴族中學的高二學生,身高175,體重剛過100,屁股沒有二兩肉,美貌和他沒什麼關係。

沒有美貌沒有翹臀身高不超過一米八,耽美主角該有的他全沒有。

他就是個毫無性魅力的小弱雞,身板撞一撞就散了壞了。

他又把手裡的卡片全部攤開,十來張男高的二次元圖展現在他眼前。

他很確信自己不在那20張主角卡里面。

可能是上東公學將近一千個學生裡頭,除去那20個主要角色外的,剩下的幾百個配角,炮灰,和路人中的一個。

上東州有十四個區,最窮的區下港灣,最富裕的區就是明珠島,很諷刺的是,這兩個貧富差距最大的區卻緊挨著,就隔著一座跨海大橋。

車子從破樓和棚戶區為主的下港灣出來,透過跨海大橋進入明珠島,便宛若換了一個世界。

未來風格的摩天大樓和古歐式建築鱗次節比,中間的亞聯邦雙子大廈高聳入雲天。

富人區的海水似乎都比下港灣的要藍。

這也是他頭一次進入上東州的富人區,明珠島真的如同一個鑲嵌在海上的明珠。

這是一個貧富差距巨大,資產幾乎被財閥集團壟斷的陌生世界。他這個貧民區出來的窮學生,從未體驗過的富人世界。

一個小時後進入聖彌金道一號大街,他隔著車窗看到了上東男子公學的大門。

古羅馬風格的大門,花崗岩石柱子上刻著玫瑰與劍的圖案,下面紅底黑字寫著“上東男子公學”字樣。

從大門進去,左邊是圍牆,右邊卻是開滿了白荊木的山坡,如今正是白荊木盛開的季節,大片大片的香花潔白似雪,風吹過去,濃郁的花香猶如流動的瀑布,撲面而來的甜膩,香氣太濃的時候,會在好聞與難聞中間,似男孩子身上的味道。

拐個彎就看到參天的大樹,枝幹扭曲,金光裡瀰漫著薄霧,一排排紅瓦褐牆的建築掩藏其中,建築都有年頭了,透著腐朽的華麗。遠處的鐘樓忽然“噹噹噹”響了起來。

鐘樓的窗戶全都是七彩的琉璃,絢麗得如同七彩的神冠,空氣裡都是馥郁芳豔的香氣,他低頭看了下手機,上午九點鐘整。

也就在鐘聲結束的瞬間,整個校園似乎都開始躁動起來,雜亂的人聲鼓動著繁茂的花枝,有穿制服和皮鞋的學生湧現在他視野裡。

這樣的情景對上過學的人並不陌生,唯一不同的是放眼望過去無一例外全都是十幾歲的男孩子,熙熙攘攘。

空氣裡似乎都是蓬勃的荷爾蒙,明亮,青春,讓寧頌一下子對男校有了真切的感知。

這是和他從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耽美宇宙。

這個曾經的教會學校如今已經擴建成上東州最負盛名的現代男校,一年學費就要近百萬亞幣,這是亞聯邦最享有盛譽的四大男子公學之一的上東男子公學,也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聖殿,這裡秩序森嚴又混亂不堪,是天之驕子們的樂園。

校車載著他穿過人群,這些穿制服的少爺們齊刷刷地看向車裡的他。教學樓前的聖母瑪利亞的石像溫柔悲憫地低頭注視著,寧頌的小臉隱藏在光影變幻的車窗後,秀氣蒼白,平凡而瘦削。

路邊的男生竊竊私語,互相示意著看向校車裡的寧頌。

“快看,是不是那個特招生來了?”

“誰啊?”

?“高二3班那個特招生吧?”

“還是上東公學112年建校史上第一個來自貧民區的特招生。”

車子穿過大半個校園,在一棟紅牆黑瓦,中西合璧的的兩層樓前停了下來。

司機說:“我收到的指示就是把你送到這裡……等會應該會有人下來接你。”

可能吧。

司機想。

一個沒什麼人會在意的特招生,被忽視,也只是他將來會面臨的諸多困難裡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而已。

寧頌從車上下來,跟司機道了謝。

司機意味深長地又看了他一眼,一陣風吹來,頭髮幾乎蓋住寧頌的眉眼,司機欲言又止,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開著車離開了。

寧頌揹著厚重的揹包在樓下站了一會,忽然看到兩個穿校服的男生拉著手從旁邊的小樹林鑽出來。

寧頌:“……”

艹,基佬男校,誠不欺我!

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腳下“咔嚓”一聲,踩到一條花枝。

很粉嫩的花,被他一踩,花瓣便染上了殷紅的淤痕和泥汙。

有個清冷的男聲冷冰冰地問:“你就是下港灣三中轉來的寧頌?”

寧頌扭頭,看到一個戴眼鏡,身穿黑色制服,灰色西裝褲和黑皮鞋的男生,系成蝴蝶結形式的鞋帶都有一種傲慢的精緻,微微耷著眼皮看他。

他以前脾氣差,這種傲慢的貨色他理都不會理。

如今往對方胸前的金色銘牌上看了一眼,面上笑眼彎彎,乖巧地鞠躬喊道:“學長好。”

這位叫周律的學長生了一張有些苛刻薄情的臉,瞳孔裡的失望和輕蔑藏不住:“跟我來吧。”

寧頌跟著他往裡走,周學長一邊走一邊回頭問:“你多大了?”

“十七歲。”寧頌說。

“你看起來比照片還小,第一眼我還以為認錯了。”

“可能是因為我照片比本人胖一點。”寧頌笑著說。

他這一笑,唇角褶子很明顯,更顯的瘦脫了形。周學長挑了挑傲慢的劍眉,不再看他。

上東公學給予了學生會很大權力,這棟辦公樓裡幾乎全都是學生會成員,大部分行政工作都由他們來完成。周律是他們高中部二年級段的負責人,也是學生會的三個副會長之一。

他們重新給他做了入學等級評測,確定了他的評級,周律把一個銘牌遞給他:“這是你的銘牌,以後只要在校內都要佩戴,不然被抓住會扣你積分,這些儀容規範裡都有寫,你都看過了吧?”

寧頌點點頭:“都看過了。”

銘牌上面有上東男子公學的校徽和他的名字。

他的校徽是白色的,白色的雙劍交叉,簇擁著一捧白玫瑰。

但是他看周學長的銘牌卻是金色的。

他在這個小說的衍生影片裡見過,上東公學的學生總共有四個等級,分別是白色,紅色,金色和純黑,根據在校綜合積分劃分。

看來他目前是最低階別,白色銘牌。

他記得主角里很多都是黑銘牌。

上流社會的孩子,從小接受的都是最好的精英式教育,綜合積分自然更高。

像他這種出身,壓根就沒法比。

他看了一下學生會那些人胸口的銘牌,不是紅色就是金色,這才是大多數人會有的顏色。

看來他得從底層慢慢爬了!

辦完了所有手續,從辦公樓出來,他懷裡又多了一個紙箱子,裡面有他新學期的教材,新生禮包和春季校服等。他背的包本來就很大,懷裡又抱個箱子,嶙峋的身板顯得有些吃力,但帶他去宿舍的周律並沒有要幫他的意思。

辦公樓緊挨著一個足球場,有一群男生剛踢完球,正在旁邊的水池裡洗臉。

寧頌跟著周律從那幫男生跟前走過,發現所有人都在注視他。

……他們都是吃什麼長得!

平均身高絕對都在185以上,又高又壯,全都頂他兩個大了。

這體型差……還好他是直男!

這群男生不光個頭長得高,長得也都很不錯,顏值最差的都是路人帥哥,個個都是人間富貴花。

他們穿著統一的運動短褲,長襪,露著白花花的腿,撲面而來的青春荷爾蒙。

但寧頌還是被中間那個男生吸引住了目光。

他染了一頭很惹眼的銀白色的頭髮,一隻腳踩在水池上,在繫鞋帶,白色足球長襪,灰色三分運動短褲,露出堅實頎長的腿,上身套了件鬆鬆垮垮的衛衣,扭頭朝他這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又扭過頭去撥開水龍頭洗手。

漂亮張揚得像是一團白日焰火,在最烈的日頭底下綻放。

好像這個人物突然從二次元漫畫裡走出來了。

盛焱!

是三把火的盛焱。

“周學長,來新同學了?”有個抱足球的大聲問。

他長得很英俊,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酒窩,汗涔涔的。

周律點頭,目光卻看向了盛焱,笑:“你們隔壁班的,”說完又補了一句,“那個特招生。”

但是盛焱似乎對他並不感興趣,倒是其他那些人聽說他就是那個特招生,立馬多看了他幾眼。

寧頌的頭髮略有點長,穿著領口磨損的有點發白的黑色外套,卡其色的棉布褲子有些舊了,腳上的新球鞋反倒跟他不太搭。

這副樣子實在太不起眼,甚至都不是最平凡的,去年他們學校也來了兩個特招生,有個又矮又黑,讓人印象超深刻。

等寧頌他們都走遠了,有個男生拎著校服從球場跑過來,見大家都在盯著寧頌的背影看,就問說:“元哥,你們看誰呢?”

那被叫元哥的男生輕蔑地看著寧頌:“一個很讓人失望的的新玩具。”

“預熱了那麼久的特招生,結果就來這麼個貨色。”

“預熱?”盛焱甩了下溼漉漉的手,“閒著沒事幹就多練練球,菜雞還這麼關心沒用的八卦。”

黎青元笑:“要是小帥哥會很有意思啊,說不定李魷和秦異會因為他幹起來。”

現在看,可惜了。

上東公學的特招生無非就兩種,一種是家境優越,靠關係進來的,借了個特招的名額,這種還好,另外一種就是真正的特招生,這種所謂的幸運兒實際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除了個別特別優秀的,其他無非就兩個結局,要麼做富少爺們的玩具,要麼就是資質平平長相平平,他們想真正融入富人世界幾乎是痴人說夢,每個學校都會有幾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自然也會有幾個在最下頭。

新來的轉學生顯然是後一種。

他不值得引起任何紛爭,但絕對會是整個學校最底層那一撥。

黎青元看著寧頌幾乎融進光裡的背影,說:“希望這個豆芽菜以後的日子不要過的太悲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