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世子林笑卻跪在皇帝的寢宮外,為狀元郎謝知池求情。

太監張束勸道:“世子爺,您快起來。狀元郎宮宴不敬,出言不遜,竟敢作詩諷刺陛下,這是不忠違逆之罪。陛下罰他沒為宮奴,已是留了餘地。”

林笑卻面色蒼白,暴雨的急冷砸得他渾身微顫,他手掌按在溼淋淋的青石板上,指尖因用力支撐跪的姿勢泛起青白,雨又淋得肌膚髮皺。

他生來多病多災,身子骨十分不濟,這次又一意孤行,不準伺候的婢女小太監為他打傘,執意雨中長跪皇帝宮門外求情,不管結果如何,一場大病是免不了的了。

伺候皇帝的太監張束如何相勸,林笑卻也不肯起身。張束擔心這樣下去,世子爺真有了好歹,不得不再次去陛下跟前稟報。

皇帝蕭倦聽了,沉聲道:“讓他跪。

“今天他就是跪死在這裡,也要閹了那不知好歹的謝知池。”

林笑卻是異姓王之子,他父親是大鄴的功臣,因功封王,可惜早早就病逝,其妻竟殉了情,留一個嗷嗷待哺的獨子無依無靠。

皇帝蕭倦念其父之功,將林笑卻抱入了宮中。

如今十八載過去,竟學會了威脅他,蕭倦心道,既如此無知妄作,那就去死。

暴雨聲聲,林笑卻昏昏沉沉,滿目暈眩,他強行支撐著自己不肯倒下。

這是一本強取豪奪虐戀情深宮廷文,他扮演其中的炮灰攻,痴戀主角受謝知池,雖九死其猶未悔。

這樣的炮灰攻又被稱作舔狗,現在已經不流行了。快穿部的員工不願受這種罪,接受炮灰攻任務的幾近於無。部長只好派系統233去萬千世界找個好哄騙的宿主,繫結了做任務。

林笑卻當時已快病死,系統233選中了他,哄騙說炮灰攻的一生是很有意義的,他付出一切給予主角受的溫暖,如同夜空中的璀璨煙火,哪怕只在主角受心中綻放了剎那,已是一生難忘。

林笑卻不是傻子,他只是想活,想要活下去,無論要付出什麼,哪怕是自己的尊嚴,他也要活下去。

系統233安慰宿主道:【再堅持一下,等暈倒了就不疼了,堅持一下。】

系統233的話在腦海裡響起,林笑卻可以在腦海裡用意識與系統溝通,周圍的人不會聽到,這避免了他成為一個自言自語的瘋子。

林笑卻在腦海裡輕輕地嗯了聲算作回應。

他的小腿實在是疼得厲害,跪著時,全身的重量壓著小腿碰在這堅硬冰冷的石板上,腿骨連著皮肉疼。

他的手掌撐久了也疼得微顫,他快堅持不住了。

這一世雖然也是多病身,可打小精心地調養著,錦衣玉食僕從成群,就算幼時念書寫字犯了錯,可太傅就算打太子手板也不會打他。

通常,太傅極少冒犯太子,就算有錯也多是伴讀被罰。

唯有的那麼兩次,其中一次還是太子帶著他逃課,結果他不小心摔進了蓮湖裡險些身死。

他養病期間,聽說第二日太子上課時,被太傅打了手板。

太傅敬重他的父親,對他也有幾分憐愛。

太傅或許以為太子是故意的,只因皇后娘娘對他多有疼愛,太子犯了嫉妒之心,故意要弄死他。

其實不是的,確實是湖邊太滑了,太子要牽著他的手走,他不讓,他不習慣跟人那麼親密。一方非要牽,一方非要躲,躲閃之中他腳一滑就摔進了蓮湖裡。

當時太子嚇壞了,都忘了自己不會游泳也跟著往下跳,還好小太監支尚及時攔住了太子,不然真不好收場。

支尚攔了太子,準備自己跳下湖救人,伺候林笑卻的小太監比他動作快得多。

山休猛地一頭扎進蓮湖,在春寒中把林笑卻救了起來。

太傅第一次罰太子,便是為著此事。第二次罰得更狠。

那時候林笑卻跟太子都已長成少年,一日午後休憩,林笑卻趴在書桌上昏昏欲睡,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爬上林笑卻的面龐。太子看得痴了,明明是金燦燦的光,照在林笑卻面上,卻襯得他越發清冷聖潔,像是午夜空中樓閣裡縹緲的神,在日光下慢慢地消散,輪廓曝光的白便是離去的徵兆。

太子想要留住他,不知怎的昏了頭就親了上去。

非常輕的一個吻,林笑卻都沒察覺。

可太子運氣糟糕,正巧被回來的太傅撞上。

太傅怒不可遏,竟拿起教棒打了上去。

“殿下,林世子不是你的孌童!如此褻玩,倫理何在?綱常何在?”

這事鬧得不大,但皇后娘娘知道了。從此他對林笑卻的疼愛日漸寡淡,在皇后娘娘眼裡,沒有太子的不是,是林笑卻上不得檯面起了勾引之心。

皇后娘娘並非女子,而是哥兒。在這個世界有三種性別,男、女、哥兒。哥兒既可以娶妻也可以嫁人,在林笑卻看來,類似於雙性。當然,這裡沒有生理結構圖,他並不知道是否有區別,區別在何處。

嫁人的哥兒通常被管束得很嚴苛,不但會被鎖住**(雞飛蛋打,說雞不說吧),日常也很少出行,相比妻子,更接近於主人的私產。

因此,在這個世界,哥兒的社會地位是最低的一類。很少有女子願意嫁給一個哥兒,大多數哥兒只能嫁給男子。

女子嫁與男子,能夠擁有自己的私產,也擁有和離的權利。但哥兒嫁給男子,帶有奴的性質,雖名義上為妻,但不能擁有自己的私產,亦不能和離,丈夫死了要麼殉葬要麼守寡,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一些性格剛強堅毅的女子,不願嫁與男子的,會選擇招贅一個哥兒,讓其操持內務,女子便安心從商,出門做生意。

被招贅的哥兒依然不能擁有自己的私產,亦不能和離,操持家務養孩子服侍妻子是他們日常的生活。

哥兒之間嚴禁互相嫁娶,正如男男女女不可互相嫁娶。同性婚嫁被視為違背綱常倫理,有嚴苛的律法禁止。

皇帝蕭倦上位後,哥兒的社會地位提高了一些。

蕭倦喜歡哥兒,娶的皇后是哥兒,後宮的妃妾也都是。上行下效,民間對哥兒的鄙夷減少了許多。

皇后知道太子吻林笑卻的事後,心中鬱郁,太子身為儲君,卻吻了一個男子,被傳揚出去有損名聲。

便有心隔開太子與林笑卻。

太子多次反抗,皇后在兒子的反抗裡,對林笑卻的成見越來越深,林笑卻與皇后之間的氣氛也越來越僵冷。

林笑卻倦了,道:“殿下,正如太傅所言,我不是你的孌童,你就算心有惡欲,也不該朝我發洩。”

太子站在他面前,越是難堪越是微抬著下巴不肯露怯:“怯玉伮,你當真以為,孤這些日子的執著是把你當孌童?”

怯玉伮是林笑卻的小名,為了留住多病多災的他,欽天監建言取一個微賤的小名壓一壓。皇帝思索半晌,定了怯玉伮這個小名。

太子面前,林笑卻道:“殿下,無論是否為孌童,臣不願。”

少年的蕭扶凃聞言,唇瓣微顫,他望著林笑卻想要說什麼,可最後只是抿緊了唇瓣。

怯玉伮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開他,就算是個泥人也有幾分血性,他無法容忍自己不但敗下陣來還自憐自賤。

蕭扶凃沒有說些掏心剜肺的話來挽留,他收起自己多餘的情意,微闔了眼眸,矜傲地轉身離開。

自那以後,他們再不如過往親近。

暴雨裡,林笑卻再也支撐不住,身形搖搖欲墜。

皇帝蕭倦不知何時,走出了寢宮站在廊下看著他。

林笑卻在系統的提示裡望了過去,蕭倦的眼神落到他身上,如同已經冰涼的烙鐵,燙不著他,卻也帶著危險的殘餘。

雨暴烈,冷意附骨,林笑卻徹底堅持不住,急遽地顫了下,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在瀕臨昏迷時分,蕭倦一步步走到了他身旁。

蕭倦拿著把傘,雨順著傘簷滾落如注,打在林笑卻的眉骨眼眶,落在他寡淡的唇瓣,他溼漉漉如冰融,眼睫顫著想要睜開,卻乏力得做不到。

蕭倦居高臨下俯視著林笑卻,對他遭受的苦難無動於衷。

直到林笑卻徹底昏了過去,蕭倦才扔開傘,把林笑卻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