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西北之地,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城池內外,惟餘莽莽;渭河上下,頓失滔滔。

今年的大雪比往年更早、更疾、更持久,令嚴冬更加凜冽酷寒。

三十年風調雨順的西北出現罕見的凍災,各地村鎮良田顆粒無收,餓殍遍野。

蒼寶街,鍾府。

鍾期遇聽著最新的災荒情況,眉頭緊鎖。

從十一月起到現在,青陽城已開倉賑災兩次,用的都是戰爭儲備糧,好在青陽戰事並不緊張,不然根本救濟不了那麼多災民。

然而,整個西北都在鬧饑荒,再加上戰亂,一波一波的難民往相對安穩的青陽城匯聚。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擴建的青陽城外,流民人數又徒增數十萬眾。

“望匜、黑水、順沂都有難民往青陽來,大部分來自白巖城……”

雖說人口意味著念力珠,但長期沒有勞作的情況下,單純禱告創造的價值價效比低,各大城池都不收了。

默然良久,鍾期遇道:“讓漕運幫、萬人堂和各大世家捐贈,再從阜陽糧倉放一部分,熬過這個寒冬到明年二、三月就差不多了,忠叔,你覺得呢?”

鍾孝忠猶豫少許道:“鍾族出面,他們自然不敢不從,但私下恐怕會有不少意見,最好能一起召集議會,許些利益承諾安撫。

此外,魏國回援百萬大軍,年前便到,將是很大一筆支出,眼下夏侯戰事暫緩,但西北局勢明朗,夏侯軍隨時可能再起戰事直指青陽,儲備糧卻是不宜再動……”

旁邊一宮裙女子朝鐘期遇道:“夫君,儲備糧確實要慎重,流民太多,每日都是鉅額開支,即便夏侯家短期不攻城,但師尊召啟陽大軍回返,想必另有安排,不如請示師尊問問意見?”

一陣商議。

鍾期遇飛落三十五重院。

“期遇來啦!”

“見過瑜姨娘,孩兒有事求見父親。”

“去吧,你父親在書房,剛好有空。”

“是。”

鍾期遇穿廊過院,一路找去正殿書房,見父親坐在桌前,捏著一個鈴鐺蹙眉沉思。

“孩兒拜見父親!”

鍾延抬頭看去,收起傳訊鈴,頷首道:“何事?”

鍾期遇起身上前,斟了杯茶,將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這事……”

鍾延點點頭,沉吟片刻道:“無妨,族裡儲存的辟穀丹可以拿出來用,足夠支撐大軍半年之需,你去找你青瑤姨娘……至於城內世家,既要留在青陽圖安穩,就得按我鍾族的規矩來,青陽為家族根本,百姓民心很重要,按你的意思辦即可。”

鍾期遇當家主這一年多,鍾延徹底放權,族內大小事務都兒子掌控拿主意,少數幾次徵求意見,不管對錯,只要不造成惡劣的影響後果,也都由著對方決定處理。

時至今日,即便他立事離開,也可放心將家族交給兒子管理。

“是!”

鍾期遇躬身稱是,猶豫一瞬問:“孩兒斗膽請問,啟陽大軍回燕百萬大軍,來年可是有重要戰事?或者,內戰到緊要關頭了?”

鍾延頷首:“差不多,不能這麼沒完沒了打下去,為父已決定,從屬明昊。”

從屬麼……鍾期遇目光一閃,心中有些期待,家族終於要參與左右內戰了。

等他退走。

魏思瑜和雲千尋攜手進來,前者問:“林師伯傳訊所謂何事?”

鍾延看向雲千尋道:“為你和紫衣。”

“我和七妹怎麼了?”雲千尋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多半是因為自己二人的美貌。

鍾延蹙了蹙眉道:“安廬城最近有神霄宗弟子議論你和紫衣,多半要找上門來。”

魏思瑜忙問:“怎會突然注意到六妹和七妹?”

鍾延道:“應該是上次紫衣顯露真容,夏侯家將訊息散佈,擴大影響,引起了神霄宗好色之徒的注意,以此行借刀殺人之舉,千尋不過是連帶提及。”

早年,神霄宗少有人在燕國,雲千尋雖然名聲大,但卻有七峰親傳弟子的身份,無人敢覬覦。

後來,雲千尋假裝被邪修權波光擄走,去了碎星島,就此銷聲匿跡。

再之後,雲千尋返回入了鍾府,顯露蹤跡被傳言了一陣,卻並未大面積傳播。

至於袁紫衣,一直隱藏得很好,直到上次夏侯軍攻城,被人見到禍國殃民的容顏,誤以為是‘鍾曦’。

雲千尋氣笑道:“我們已為人婦,作為上屬勢力的神霄宗還能明搶不成?”

鍾延冷笑一聲:“你說呢?個人行為與神霄宗何干?”

魏思瑜和雲千尋對視一眼,皆蹙起秀眉,後者問:“你打算如何應對?”

鍾延搖頭道:“問題不大,到時候讓張然出面解決。”

以張然的能量,處理此事輕而易舉。

不過。

他一番推敲,認定此事夏侯家只起到‘導火*索’的作用,根本卻是張然,想借機生事,賺取人情。

依據有三。

第一,夏侯軍攻城已過去一年多,訊息早已傳開,神霄宗門人真要覬覦兩女的姿色,早來了;

第二,林正平發展的神霄宗內線說,是一個剛從楚國過來的弟子對兩女感興趣;

第三,時間正好是他在琉璃城顯露部分實力、張然再次來青陽玩過一次之後。

若真如此。

鍾延不爽的便是這種被人拿捏算計、受制於人的感覺。

既無大礙,雲千尋暗鬆一口氣,道:“我去了一趟大姐那,勸說不成,不願入鍾族。”

魏思瑜道:“應該是捨不得七峰吧,大姐比較看重權勢。”

鍾延撇嘴:“別去遊說了,以後她看孩子,都到外院。”

蘇玥願意嫁,他還不願意娶呢。

生了兩個孩子,忠誠度才75,連許多客卿都不如,娶回來幹嘛?暴露更多家族機密?

雲千尋又道:“倪桑那邊並無異常。”

家族已探知,倪桑帶著另一個孩子躲在桑田鎮。

鍾延想了想道:“不用管了,別去驚擾。”

他懷疑倪桑被奪舍了,被七峰梅師伯奪舍。

這個念頭早在雲千尋偷偷跑回來,說梅老太太坐化時便冒出來過。

至今,他心中的懷疑,或者說直覺,更加強烈。

原因有四:

第一,倪桑和魏思瑜靈根資質一樣,蘇玥最早是安排她們兩人出海,後面才換成雲千尋,若是梅老太太與她們兩人資質相同,可能性更大;

第二,雲千尋在碎星島雖然無聊,動過偷跑回來的念頭,卻也只是想想,是梅老太太坐化前有說過‘想回去,回去一趟也無妨’之類話語,才最終促成雲千尋的舉動。

第三,雲千尋再次返回碎星島時,並未第一時間找到倪桑,隔了足有三個月之久,二人才匯合,若是加上往返途中的時間,半年多。

第四,倪桑出海前與回來後性格變化頗大,沒那麼健談。

只不過,僅憑這些絲毫不能證明倪桑被奪舍,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有力依據,也不敢貿然試探。

若是倪桑真被奪舍,若是梅老太太受傷前境界很高,神識恐怕強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