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林窈抬起那張淚痕交錯的臉。

看到時煜出現的一瞬間，所有的酸澀懼怕突然都抑制不住的崩潰湧出。

“要……”

她聲音嗚咽，害怕極了。

但下一秒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別過臉，眼底包著淚嗚咽。

“不要……我不要你管……”

空氣裡一片沉寂。

時煜沒說話。

他垂眼看著跌倒在地臉頰掛淚，卻倔強閉眼故意不看他的少女。

半晌，時煜涼涼的聲音。

“行啊。”

林窈咬唇：“……”

不管就不管，她才不要他管。

要不是他亂說，她怎麼會招惹上週語薇，他還問她要不要幫忙！

就在這時，身後腳步聲接近。

那兩個五中的男生跑過來，看到跌倒在地的林窈還沒來得及上前確認，視線忽然掃到牆角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時煜正靠在門邊，微低著頭，垂著眼，不知在看什麼，整個人顯得散漫又冷淡。

“時、時煜……”

“他怎麼在這？”

兩人面面相覷，明顯都是遲疑。

他們並不知道周語薇和林窈的瓜葛，就是拿了好處辦事。

但時煜現在好歹是三中的學生，他們當著時煜面帶走三中的同學，雖然時煜向來不喜歡管這種閒事，但萬一呢……

“煜哥，不好意思啊，剛才沒看到你在這。”

其中一個五中的男生大著膽子上來打招呼。

時煜懶懶抬眼，漆黑的眸子掃過兩人。

後巷昏暗的光線下，他眼底的淡漠被放大，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更不好惹。

男生被時煜眉宇間壓著的冷意嚇得不敢接近，總覺得是不是不小心打擾到了他。

搭話那個下意識看向林窈，指了指，“哥，那個……你們認識啊？”

“不認識！”

沒等時煜回答，林窈充滿委屈的聲音，帶著點哭腔搶著答道。

她強忍著掌心和膝蓋上傳來的痛感，從地上顫巍巍地爬起來。

少女身上的校服早就摔得髒兮兮亂七八糟。

她看似倔強的眼底隱隱是快要崩潰的淚意，也不看時煜，背對著他只對那兩人說：“我跟他不認識，你們找我要幹什麼。”

“……”

兩個男生都看傻眼了。

他們就是收了周語薇的好處，來找一個三中叫林窈的女生，把人帶去見周語薇。

他們也不幹什麼啊。

怎麼這小姑娘摔的滿身是泥，還紅著眼，用那種又委屈又絕望的眼神強忍著淚瞪他們。

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倆人連忙反思，他們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把人嚇成這樣？

“不是，我們就是想帶你去……”

“走了。”忽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後面伸來扣住了林窈悄悄縮在校服袖口裡，微微顫抖的腕。

林窈怔了幾秒，慢慢低頭，看向那隻握在自己右手手腕的……時煜的左手。

他的手指修長好看，指骨和手腕連線處筋骨明晰，在這光線不明的暗巷裡，被襯得尤為冷白。

林窈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心口，說不出話。

“走得動嗎，還是…要背？”

時煜垂眼看她，漆黑的瞳孔裡是一片深沉平靜。

“……”

林窈咬緊唇，低頭，不說話。

她才說不出要跟他走的話，更不可能讓他背的。

時煜輕輕挑起眉，扣在她手腕上的五指微微收攏。

他落在空氣中的聲音，低而沉：“行吧，待會兒再給你買杯奶茶。”

什、什麼……買奶茶？

林窈驀地抬頭，霧濛濛的鹿眼裡一片敞亮。

“那我要多加芋泥和波波的。”

“嗯。”

時煜就這麼順手把人牽走了。

等兩人離開許久後，早就看得瞠目結舌的兩個五中男生，才突然從震驚中一個激靈回神。

“剛、剛剛是什麼情況……”

“煜哥戀愛了？”

*

巷口這家小賣部是前後連通的兩層樓佈局。

一樓用來經營賣各種雜貨，二樓是正常的生活起居範圍。

也不知道時煜是怎麼跟這裡的老闆混熟的，他也沒跟人打招呼，牽著林窈直接上了二樓，讓她先在樓梯口的小沙發上坐下。

“等我一下。”

林窈看著時煜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她一直繃著假裝無事發生的小臉，這才齜著牙皺成一團。

好痛……

膝蓋也痛，手掌也痛。

剛才要不是強忍著痛，她根本走不了一步。

林窈低頭，可憐兮兮低頭檢視那些擦破的地方。

幸好，除了手掌掌心流了點血，其他地方大多隻是破皮，還不算摔得過分嚴重。

可是林窈就是很嬌氣，她從小就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哪怕只是這樣的傷，她也覺得好痛好痛。

她小心翼翼對著左手掌心的傷口吹氣，突然發現裡面好像嵌入了一些細小的砂礫。

林窈輕輕拿右手的指尖撥動傷處，想把那些小砂礫弄出來。

“別碰。”

時煜不知什麼時候折返回來，手裡多了一個藥箱和一瓶純淨水。

林窈只能乖乖坐好。

時煜走近，把藥箱和水放在一旁的沙發上，頎長的身子在她面前半蹲下來，抓住她的手，翻轉過來。

明白他要做什麼之後，林窈下意識就想往後躲。

“別亂動。”

“我不……”

她拼命往後抽手。

她最怕疼了，她才不要上藥。

“芋泥、波波，還可以再多加一份芋圓……”

時煜抬頭瞥她一眼，低沉散漫的聲音突然變得特別動聽。

“而且，不告訴你媽。”

一字一句，像最不經意的蠱惑，敲在林窈的耳膜上。

她眼神怔了怔，瞬間就動心了。

時煜順勢拉開林窈微微縮起的手掌，另一隻手擰開瓶蓋，倒出清水為她沖洗傷口。

“嘶……”

小姑娘還是疼得紅了眼眶。

但這種疼痛，很快就被沾了碘伏的棉籤輕輕壓住。

稍微用了一點時間，林窈掌心和膝蓋上的傷口都被時煜處理好。

她看向已經站起來，正收拾東西的少年。

對方鴉黑的眼睫垂著，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搭在額前的黑髮和略顯深邃冰冷的眼窩，下面是高挺的鼻樑和薄薄抿緊了的唇。

林窈想了想，說：“我不會感謝你的……”

她聲音悶悶的，憋了半天也就憋出這半句話。

時煜剛蓋上藥箱的指尖頓了頓，他沒回頭。。

“嗯，沒關係。”

怎麼就沒關係了？

林窈被他眉宇間，那股子漫不經心的神色刺了一下。

她最討厭就是時煜這種高高在上、彷彿一眼就能將別人的情緒看穿，他自己卻永遠都不會出現任何情緒失控崩壞的場面。

“當然有關係。”林窈攤開掌心，又指向自己膝蓋，“我會摔成這樣、這樣，都是因為你……”

時煜似乎終於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他轉身半倚在櫃子上，神色冷淡：“怎麼說。”

林窈：“你……”

還能怎麼說？

她沒想到時煜搞出這麼多事，讓她莫名其妙被周語薇惦記上後，竟然還能用這種事不關己、淡淡的語氣問她怎麼說。

“你跟那個林驚濤說什麼補償我，讓他在學校操場上當眾送我一包辣片，就是不安好心吧。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把我扯進麻煩裡嗎？不，你知道，就像早上你故意在周語薇面前說什麼喜歡我，不就是想禍水東引！”

“你和時念都是這樣，我到底倒了什麼黴才會遇見你們這樣的人！從小到大就會害我背鍋……學校論壇上都在議論我跟你的關係，我才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

林窈因為生氣而情緒激動。

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心口一陣委屈發酸，從小到大沾上時家姐弟準沒一件好事。

時煜臉上的神色逐漸冷下來。

直到林窈徹底宣洩完，安靜下來，他才用低沉微涼的聲音說：“你弄錯了，我沒有讓林驚濤給你帶過辣片。”

林窈：“什麼？？？”

時煜劃開手機，調出微信裡早些時候的聊天記錄，將手機翻轉過來遞到她面前

林窈湊近了仔細看。

這是一份聊天時間顯示在昨晚的微信對話方塊。

【時煜】：[辣片照片]

【林驚濤】：什麼情況，煜哥你居然吃辣片了？？？

【時煜】：照片上這種口味的辣片，明天給我一包

【林驚濤】：不行啊哥，這款是最新口味，賣斷貨很搶手的，我也只剩下一包了，我還沒……（以下省略林驚濤300字哭慘小作文）

【時煜】：明天找你拿

【林驚濤】：……哦。

【林驚濤】：不對啊煜哥，你以前也不吃這種零食，專門找我要這個，是念姐要吃？不會，難道是周語薇？哥，你不能真讓她纏上了吧。

【時煜】：不是她。籃球館那個，把人惹生氣了，補償一下。

【林驚濤】：籃球館？臥槽，哥，你什麼時候還管人生不生氣啊。你不是看上人家優等生了吧？

【林驚濤】：哥？哥？你人呢？說話啊哥？！！

時煜沒再回林驚濤的微信。

直到今天上午大課間時，林驚濤那邊又發來兩條語音。

手機上顯示，還未聽。

林窈看了看時煜，在他眼神默許下，伸手點開了那兩條未聽的語音條。

【林驚濤】：煜哥，你人去哪去了？周語薇跑班上找你半天了，轟都轟不走，我真想揍她。

【林驚濤】：我靠，你猜我看到誰了……昨天籃球館外面那個差點被咱們嚇哭的優等生小姑娘！你是不是要給人家補償嘛，反正你不在，我直接幫你把辣片給她了啊……

林窈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聽完語音。

遭了，沒想到這件事真的跟時煜無關，都是那個林驚濤太……

怎麼辦，她剛才罵時煜的聲音，是不是有點大？

林窈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站在她面前的時煜，收起手機，突然俯身彎腰向她靠過來。

少女腦子裡嗡了一聲。

就看到時煜的手撐到她身後的沙發上，昏暗光線裡，有道散漫冰冷中帶著點凌厲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又又，說錯話要不要道歉。”

她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