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連下了好幾場雨,直到今日才放了晴。

機械廠高中的操場裡,

一群群洋溢著青春笑臉的少男少女,揹著解放包、騎著腳踏車走出校園。

陳露陽卷著褲腿兒蹲在馬路牙子上,低頭皺眉抽著煙。

身邊的二毛子,手裡夾著菸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當初苦口婆心勸你跟我一起報北大,”

“你不聽,非要跟著小白鴿一起考省大。”

“你現在後不後悔!”

“我後悔!”

陳露陽咬牙切齒,將手裡的菸頭狠狠甩進了面前的水坑裡。

我特麼後悔穿晚了!!!

一個月前,他帶領的尖刀編譯團隊,不眠不休奮戰多夜,終於完整編譯了一套極其重要的外文資料。

當晚的慶功宴上,他沒忍住多喝了兩杯。

結果一覺醒來,竟莫名穿越到了機械廠職工子弟陳露陽的身上。

陳露陽雙眼望天,胸口憋悶。

但凡他早穿越一個月!

憑他的學識和能力,

就算考不上北大,考個省大也是十拿九穩。

怎麼也不至於落榜啊!!!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啊。”

二毛子悠悠長嘆:“但凡你聽我的,志願填北大……”

陳露陽沒好氣打斷:“聽你的能咋的?你報北大不也沒考上麼!”

二毛子眉毛一立:“那能一樣麼!”

“我沒考上,那是因為我報的北大。”

“你沒考上,是因為你報的省大!”

“雖然大家都是無產階級同志,可是我們的革命追求卻在這裡分出了高低。”

“而我的追求明顯要比你的高尚一些。”

陳露陽翻了個白眼:“高尚個屁!不都是沒考上麼!”

“沒考上就沒考上唄,”

二毛子想的很開:“那字典裡都寫了,”

“小白鴿考上了省大,你抽上了雁塔,我烤上了地瓜,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正說著,忽然幾個推著腳踏車的人,從操場走了過來。

二毛子趕緊用胳膊肘懟了懟陳露陽,“班長和你家小白鴿來了。”

陳露陽瞥見來人,頓時拉下臉。

“小白鴿”真名叫白曉帆,是原主同班同學。

原主掏心掏肺地追了她三年,也被吊了整整三年。

白曉帆接受他的付出、接受他的示好,

可每當原主以為有希望的時候,白曉帆就會迅速抽離後退,躲著見面。

一直後退到原主心灰意冷,白曉帆才若無其事地再次微笑出現,彷彿之前只是兩個人在鬧脾氣。

原主心思單純,根本猜不明白對方的想法,

在最應該學習的年紀,被白曉帆弄的團團轉不說,

甚至為了她,將高考志願從技校改成省大,最後妥妥落榜。

想起這些事,陳露陽就恨不得指著原主鼻子痛罵:

“青春一共才幾年!你不好好學習,瞎談什麼戀愛啊!”

不……

根本就不算談戀愛!

因為小白鴿自始至終就沒答應原主,但是也沒徹底拒絕。

總之,

這小白鴿不是什麼好鳥。

“陳哥,尋思啥呢,班長跟你說話呢。”

陳露陽回過神,抬頭看向畢業班班長周瑩,

“有事嗎?”

周瑩清清嗓子:“陳露陽同學、宋廖莎同學。”

“雖然我們畢業了,但是青春散會不散場。”

“這個月31號,學校舉辦青春詩會,所有畢業生都要參加,到時候你倆準備個節目,詩朗誦唱歌都行。”

“沒空,不去!”

陳露陽直接回絕。

用腳指頭尋思都能猜出來,

那狗屁青春詩會就是給幾個考上大學的學生辦的慶祝歡送會,

他一個落榜生才沒那個閒心去全慶祝別人。

“陳露陽,你怎麼一點集體意識都沒有呢!”周瑩急了。

陳露陽雖然學習不行,但是文藝方面相當出眾,長相也是一等一的精神。

這次青春詩會,她還指望著讓陳露陽“出彩”呢,怎麼他倒拒絕上了!

“那不然呢?”

陳露陽反問了一句。

他高考落榜,未來連個著落都沒有,哪有心思給別人演節目。

還集體意識……

他乾脆一個人表演大合唱得了。

見好友吃癟,一旁的白曉帆不高興了。

“陳露陽,大家都參加了,你不要搞特殊。”

聲音好聽輕柔,但是語氣中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調調。陳露陽本就氣不順,再一聽對方的語氣,直接懟了回去:

“我樂意,管得著嗎你?”

白曉帆被噎了一下,眼神中寫滿了出乎意料之外的錯愕。

“陳露陽,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那我應該怎麼跟你說話,我請問?”

白曉帆睜大了眼睛。

陳露陽是出什麼毛病了嗎?

以前他對自己千依百順,任打任罵的,怎麼今天吃了嗆藥一樣,這麼反常?

難不成是因為高考的事兒?

“陳露陽,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當初拉著你跟我一起報省大?”

陳露陽抽菸的動作一頓。

原主的成績雖然考大學差了些,但是考技工學校卻是足夠的。

近幾年,機械廠逐步縮減家屬子女內招進廠工作的名額,

招工除了面向社會招工,還會接收國家分配的大學生和技工學校的學生。

雖然原主學習沒那麼好,但總歸也沒那麼差,

只要他能考上廠裡對口的技工學校,再加上他父母都是廠裡職工。

等畢業直接分配進廠工作,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臨了報考,白曉帆卻突然以不想分開為由,非要拉著原主跟他一起報考省大。

原主一聽對方提了這要求,立馬熱血上頭,二話不說改了志願。

“我做這些,也是為你好。”

“你要知道高考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如果你能好好發揮考上省大的話,那不比上技校強嗎?”

白曉帆說的一臉委屈,彷彿陳露陽是一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陳露陽手指一緊,差點將菸頭甩白曉帆臉上。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原主的油瓶子就那二兩貨,

別說好好發揮了,

就算是超常發揮,都絕無考上省大的可能。

白曉帆日日被陳露陽纏著,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成績。

“你怎麼這麼兇……”

陳露陽驀然的怒色嚇到了白曉帆,連帶著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絲委屈。

從來陳露陽跟她說話都是笑眼輕聲,何曾這麼強硬過。

她本就生的柔弱,低眸說話的時候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少女的脆弱感撲面而來。

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受了多大的欺負。

旁邊的二毛子看不下去了。

“哥!跟女同學講話要注意態度!”

陳露陽沒好氣瞪了一眼二毛子。

他雖然惱怒白曉帆,

可是心裡卻也知道這事兒主要錯在原主,

自己一大老爺們兒跟小丫頭犯厲害也確實不是那麼回事。

他壓下心裡的火氣:“詩會你們誰樂意去誰去,我不去。”

說完,

陳露陽跨上蹬著腳踏車,直接騎走了。

“嘿!這陳露陽抽了什麼瘋,怎麼跟捅了炸藥包似的。”

周瑩喊了半天也不見陳露陽停下,便將目光落在了二毛子身上:

“宋廖莎,詩會那天你可得來啊!”

二毛子回答的痛快:“放心吧班長,我保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