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來!”

高灝轉身向弟子命令。

見弟子背過身去裝聾作啞,高灝起腳踹了過去。

“你不是有兩把嗎?回去我找青爐峰給你鑄一把。”

被一腳踹出去的弟子屁顛顛的跑了回來,在幸災樂禍轉為羨慕的師兄弟們的目光中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雙手呈上。

“想通了?”接過劍,高灝一臉揶揄。

那弟子作勢解下另一把劍說道

“要不您再踹我一腳?”

“滾蛋!”高灝笑罵。

“這個腰牌再加上這一把劍來換?”

遲解看了看那柄劍,又看了看胸口的珠子猶豫不決。

在高灝等待的快不耐煩的時候才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何不換?是覺得那可破珠子更值錢?”

高灝緊皺眉頭,這種貪得無厭令他很是不喜。

“珠子是潘爺爺送我的,沒他的同意我不能換。”

遲解不捨的推回高灝的手,又狠心的扭過頭一臉沮喪。

高灝聞言哈哈大笑,抹了開口

“你是個好孩子,這樣腰牌還有劍就送你了。”

“真的?”遲解激動到不能自已。

“來,拿好。”高灝將兩物交到遲解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做個好孩子快快長大。”

“謝謝爺爺!”遲解甜甜的叫了聲。

未能達成目的,但瘦黑老人心情卻十分暢快一般大笑著離去。

“師父,我看您還是放棄吧。您也看見了那是道遙山內定的孩子,不可能的。”

高灝嘿嘿一笑,舉起手慢慢開啟。一根紅繩串著的珠子墜了出來。

“什麼道遙山內定?我怎麼沒看到?”說著,雙手一搓珠子化為了齏粉。

“卑鄙”

眾弟子中不知和人小聲說了一句。

“哪個說的?”高灝回頭狠狠瞪眼。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齊齊搖頭。

“聯袂而至?呸!聯你妹啊!”

潘抔提起壺往肚子裡灌了大半壺茶水,明明只是句客套話卻是連說出來的自己都覺得違心。

南劍宗高灝,北劍宗丁世白,這兩位沒在半途擺開人馬打起來都算是非常剋制了。

剛剛潘抔還是去見了這二位,當然潘抔如果有的選擇他一定能躲多遠躲多遠。

只是於公,這次的事情關係重大容不得有任何差池。他必須將這邊的情況詳詳細細的說明清楚。

然若因誤判而出了閃失,無論是南北劍宗也好還是身後的自家道遙山也罷,絕對饒不了他。

於私,他必須去套一套那個高灝的話。

如果那位對遲解根本沒什麼想法,自己這封書信寄回宗門鐵定是要得罪人。

雖說道遙山與南劍宗同為上十宗不需懼怕他,可高灝畢竟是一宗之主,平白誣陷他要搶自己徒弟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可惜像高灝這類的老狐狸,從他口中套出話不如期待石墩子開口誦經。

但也正是這樣才令潘抔忐忑不安。

北雲壓山,似是山雨欲來。

村裡太平藥鋪的店夥計最近忙的是上躥下跳。

也不是說這沒幾戶的小村子全村染了瘟病,他這屬於是自己瞎忙叨。

近千人的商隊進入萬疊山,對於一輩子沒見過幾個外來面孔的村民而言確實是像鬧了妖精一樣的稀奇事情。

起初這麼一大隊人馬的闖入也的確造成了不曉得恐慌。

要知道太平村總共才只有四十二戶人家,這一大隊比整個村的人口翻個倍還要多得多。

直到村裡的漢子壯著膽子上前詢問幾句才讓村民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

據說市面上出現了罕見的草藥,查到源頭可能是這裡所以就來勘察一番。

村民們也去潘抔居所求過證。但潘抔直接以不願為瑣事露面打發了回去。

這反倒是讓村民們徹底放寬心來,既然潘仙師不願出面那必然不會是什麼大事。該忙什麼忙什麼。

當商隊進了山,太平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和祥和。

也有例外,這裡外之人就是現在這位藥鋪夥計。

藥經裡的仙草,商隊裡的人是這麼說的。在他眼裡那可都是銀子和金子啊。

眼看自己年齡也越來越大了還沒討到老婆,家裡爹孃又走的早,也就留下個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的破房子。

或許那仙草就是與他有緣,讓他得上一株也足夠去外頭娶個白嫩的婆娘回來。

至於村裡的...

“江家那姑娘長得漂亮,可惜太瘦。馬寡婦不錯,就是聽說不能生娃娃。牛家那個屁股太小了...還得買個大宅子,一定要比趙家的大。對了,趙家...不成那丫頭還太小...”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店夥計一夜沒閤眼。

次日,店夥計頂著兩個黑眼圈火急火燎的來到掌櫃面前。

“柳爺,我想告個假。”

柳掌櫃正趴在桌上鬥著白瓷瓦罐裡的蟋蟀,頭也沒抬的問

“怎麼?你婆娘生了?”

被噎了一句,夥計面色漲紅訕訕笑這說

“我哪來的婆娘,柳爺您真會說笑。”

“那你這麼著急是去哪兒啊?”柳掌櫃依然沒去看他一眼。

店夥計往前湊了湊,彎下腰悄聲細語

“柳爺,這幾天您也知道村裡來了不少外人。您猜他們是幹什麼的?”

“幹什麼的?反正不像是給你說媳婦的。”柳掌櫃不鹹不淡,沒什麼反應。

“仙草,仙草您聽過麼?藥經裡面的,說是隻有咱萬疊山上有。這些個人就是來採藥的。”店夥計急的就差跳起來了。

“呵,藥經裡的仙草都出來了。”柳掌櫃嗤笑一聲,低下頭繼續鬥起蟋蟀。算是對這小道訊息徹底失了興趣。

見自家掌櫃不信,店夥計更急了。

“嗨,柳爺您還別不信。這可是我花好大功夫打聽到的。這有沒有上去看看也不吃虧。這萬疊山可是咱的地盤兒,有這好事不能全讓外人佔了不是?再說,有好處我能忘了您嗎?您當年沒讓我餓死,我可是一直想著給您養老送終呢。”

說完,店夥計還一臉正經的豎起了三根手指。

“咱的地盤兒?我給你的書你看完了嗎?出了村裡常抓的那些,這大山裡的藥草你能辨認幾種?”

“小子,你柳爺我五歲跟著父親上山採藥。十七歲接手這鋪子,那幾本藥經我倒背如流。就那峰頭,你瞧得見的都快讓我犁過一遍了。仙草?屁的仙草。”

店夥計一愣,詫聲詢問

“您的意思是那群外人在騙我?”

“你沒錢,沒祖產,沒婆娘有什麼可叫人惦記的。”

見夥計被自己一通說的有點委屈,柳掌櫃這才緩和了下語氣。

“也許是進到更深處,那萬疊山脈更深處。”

“更裡面!?”店夥計悚然一驚,連連搖頭。

“那可就回不來嘍,那裡面潘神仙都不敢進去。”

“呵”柳掌櫃輕笑出聲,似乎對此不以為然。

柳掌櫃有些悵然,起身對店夥計說道

“去吧。”

“啊?去哪兒啊?”店夥計一臉茫然。

“你不是要告假嗎?”劉掌櫃反問。

“您剛才也說了呀?不是說沒有嗎?”

店夥計感覺有些跟不上這位掌櫃的想法。

“你愛去哪去哪,今兒生意不做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麻溜給我滾蛋。”

店夥計嘴一咧開心道

“柳爺您忙,我這就不耽擱您嘞。”

“等等”

剛邁出門檻,店夥計就被叫住了。

擺出一副苦瓜臉的店夥計心想,這變卦怎麼說變就變啊。

“先幫我跑個腿,去趟鋪子買點香燭和紙錢來。”

“好嘞”由悲轉喜,店夥計轉瞬消失在了門口。

“柳爺,那個錢...”

幾個呼吸的功夫,店夥計又再次折返回來。

“毛毛躁躁的。”柳掌櫃失笑搖了搖頭。

柳掌櫃身上有著隱疾,直到天命之年才喜得一子。

老來得子夫婦二人寶貝的緊,十分溺愛。

只可惜好景不長,六歲那年老掌櫃帶著他上山採藥時一個沒留神,孩子一腳踩空滾落山坡後腦磕在了山石上沒一會兒就沒了氣息。

那日,當柳掌櫃抱著兒子以披頭散髮半人半鬼的模樣敲開潘抔的宅門是卻只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醫術非我所長,且令郎已去多時。節哀。”

也是那日,他的夫人昏死過去,臥床數月終究撒手人寰。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家庭一夜間支離破碎。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只剩下柳掌櫃孤零零一個人。

“已經十年了嗎?”柳掌櫃一聲長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治病救人一輩子老來卻要遭此橫禍。

靠山吃山,萬疊山養活了柳家上下祖祖輩輩,卻又奪走了他唯一的孩子斷了柳家的根。

一輩子不曾作奸犯科,一輩子本本分分行善積德卻要早如此報應。

他恨蒼天無眼,恨那萬疊山也恨這片與妻兒稱量遙數過滿天星斗的天空。

你一輩子往返的山路更是他最為憎惡的地方。

他不服,可又能如何。醒來罵,醉了罵,睡著了夢中也罵,睡醒了接著罵。可誰看見那天踏過一層皮,那扇崩過一座峰。最後的最後,還是他先罵累了。

他講妻兒安葬在了離山很遠的地方。

那些年,每晚帶著恨意入睡的他很久很久沒再夢到過妻兒。那最為熟悉的面孔回憶起來也變得模糊不清,像那暈開的墨漬難以細細分辨眉眼鼻唇。

於是後來的後來,他把酒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