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捂住喉嚨的指縫間流淌而出,柳掌櫃跪在地上眼前是滴血的柴刀。

用盡力氣抬起頭看向渾身浴血的店夥計,那滿是血絲的癲狂的眼神。這是日前發誓要為自己養老送終的同一人嗎?

“咳咯...咳...呵...呵...”

柳掌櫃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有鮮血從口中噴吐而出。

終於柳掌櫃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再無聲息,只有滿臉的絕望與不解。

而店夥計,再一次舉起了柴刀。

潘抔此時奔走於太平村與萬疊山之間,嘴裡一絕望的重複著

“怎麼會如此!怎麼會如此!”

一陣洶湧的腥紅霧氣將還想繼續深入的潘抔逼退。濃厚粘稠的腥紅霧海從空中緩緩壓向太平村。

潘抔縱深來到小樓樓頂,長劍出鞘聲嘶力竭的嘶吼。

“老夫潘抔,這武器有毒萬萬不可沾染。所有人立刻回屋緊閉門窗等待我道遙山救援。”

潘抔提起長劍,劍氣不惜一切的向上方腥紅霧海傾瀉。

“我道遙山決然不會看著各位...”

尖叫,怒吼,哀鳴,哭啼打斷了潘抔的話語。

村民被戾氣奪去了人性,嫣然化為一隻只只知道殺戮的怪物。入眼處處是人間煉獄。

淚水梗在喉頭讓老人再難講出任何言語。

他站在上面看著,直至在那骨肉相殘的慘相前痛苦的別過頭去,無力阻止。

他猜不到是何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佈下此等歹毒的陣法。

是他害了太平村,是他害了南北劍宗。身後的無數黎民百姓也將因他死去,一切皆源於他的失察。

他自詡一生無暇,卻是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收尾。

潘抔,仰天而泣。

“是我有負師尊教誨,有負道遙山數十載的恩遇。罪人潘抔無顏面見道遙山列位。不敢苟活,一死難贖。赴九泉之下給各位村民及劍宗諸位叩頭謝罪。”

言畢,自碎氣府,逆流氣海散盡一生修為引頸自刎。

小樓上一道白影直直墜落,砸在地上揚起了幾縷塵埃。

方屠戶家中,遲解已經被方屠戶丟進地窖。

緊閉的門窗外,哀鳴和野獸般的絕叫不絕於耳。

用浸溼的抹布和衣物堵上門窗的所有縫隙後,方屠戶只覺得一陣眩暈感襲來。

暴戾與嗜血的情緒被無限放大,飛速消磨著他的理智。

他扯下平時用來鎖掛豬肉的鐵索,捆在自己的腰間。將一頭拋過房梁用力拉扯將自己掉了起來。

用餘下的鐵索一頭將雙腳連同左腕緊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用嘴上預先咬著的門鎖環扣鎖死在了一起。

痛苦與暴躁讓方屠戶壓抑不住扭動掙扎。隨著他的掙扎綁在鐵索上的圓滾身體如同鐘擺一般在空中悠來悠去。

“嘭”

“嘭”

“嘭”

接連的撞擊聲讓方屠戶勉強找回了一絲清醒。

大門已經被撞破。在門口,柳家藥鋪的夥計正渾身浴血面容扭曲而癲狂的盯著他。

他手中那把斷裂捲刃的柴刀沉默的揭示著主人的罪行。

店夥計衝向方屠戶揮砍手中的柴刀卻只在方屠戶背上開了條血口。

方屠戶家雖然磚瓦破落,但幾年前修葺的時候為了屠豬方便獨獨把房樑架的很高。加之方屠戶將身體盪來盪去,理性全失的店夥計只是追著方屠戶的身體左右亂砍一通。

這樣的追砍持續著,方屠戶的背部血肉模糊一片卻沒有一處傷及要害。

疼痛和霧氣同樣激發著方屠戶的暴戾。但即便他有心反擊,以這樣的姿勢也很難用僅剩的右手揮拳打到對方。

蕩起來,蕩的更高更快。

房梁在一搖一擺中發出陣陣沉悶的哀鳴。

“就是現在!”

方屠戶看準時機甩出肩膀,灌入巨力的拳背轟在店夥計的鼻樑上,狠狠地將他打飛了出去。

摔出去的夥計落在地窖的鐵門上發出一陣空蕩蕩的迴響。

“砰砰砰...砰砰砰...”

鐵門下傳來急促的敲擊聲吸引了店夥計的注意。

店夥計揮起柴刀劈砍腳下鐵門,一時火星四濺。

憤怒焦急的嘶吼震耳欲聾,卻不再能吸引夥計的注意。

方屠戶一遍又一遍拼命的蕩起身體,而房梁原本沉悶的哀鳴也開始變的越來越脆。

“鐺”

一聲脆響,柴刀終於承受不住主人的暴虐於手柄處斷裂彈飛出去。

夥計看向自己的手中愣了一下,接著暴跳如雷狠狠踹了鐵門幾腳。目光一轉,走到牆角處拎出了斧頭。

“鏜”

“鏜”

“鏜”

店夥計舉起斧頭繼續劈砍鐵門。

方屠戶睚眥欲裂,再壓抑不住心中的嗜血於暴戾。

“咔嚓”

房梁終於在這一番掙扎中斷裂,整個房屋也隨之塌陷下來。

抽出血肉模糊的昨晚,方屠戶一把扯掉鐵索。

猙獰的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睛。方屠戶一腳踢開半截房梁,雙手各抄起一塊磚頭狠狠排在店夥計的腦袋上。

哭啼聲自地窖裡傳來,方屠戶知覺吵鬧煩躁隨手抓起斧頭一把劈在鐵門上。

哭啼聲並未止住,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吵。

方屠戶暴躁到了極點,癲狂的劈砍在貼門上。

隨著劈砍的震動,一塊木牌過落下來落在地窖的鐵門上。

方屠戶連滾帶爬遠遠退開。他知道也許這就是他最後一次找回理智。

眼中的牌位逐漸在視線裡模糊。

“要是還有機會能守著他長大就好了...”

方屠戶伸手抹了把臉,分別看向自己的手臂和雙腿,咬緊牙關毅然劈落了斧頭。

“轟”

白色劍氣打在激射而來的漫天飛劍上,源源不斷的飛劍自空中射向丁世白。飛劍如被折斷了翅膀被一道道劍氣咋如地面。

高灝捂著胸口哈哈大笑。

“老傢伙,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還沒忘記怎麼出劍嗎?”

丁世白絲毫沒有閒聊的打算,只是在揮劍中逼近。

高灝的狀態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般輕鬆。胸口被一劍貫穿,心脈被斬斷,結果來說只是堪堪避免了一劍斃命。這一條命,如今全憑藉強橫的修為吊著。

若非出劍之人無法完全駕馭其中劍意,就憑刺入心脈的磅礴劍氣,他早已經死透了。

嘔出一口黑血,將體內攪亂一通的最後急死劍意逼出來。高灝雖面如白紙,神態卻輕鬆了許多。

丁世白見那些飛劍氣勢大跌,攻勢更加瘋狂起來。

長劍吞吐慈母的白芒,飛劍被白芒席捲倒而去。

無數飛劍被打入二人周遭,似是身處劍林劍海。

對於丁世白的步步緊逼,高灝表現的神色如常。目光穿透紅霧穿透劍氣的白芒,死死鎖定在丁世白那把質地普通的長劍上。

劍身上的細密紋路正在一條條增加擴散。

高灝在等一個機會,一擊扭轉局面的機會。

那柄劍已經快承受不住丁世白肆無忌憚的劍意注入了。

果然,白芒閃爍中長劍碎裂,丁世白平靜僵硬的臉在這一瞬間充滿了錯愕。

也正是這一瞬間,高灝手臂前伸攤掌一攥,暴喝

“疾!”

萬千飛劍爆射而出,劍林劍海驟然噴湧向一點。

看著眼前狀如海膽的巨型球體,高灝面色陰沉似水。

雪白的如瀑劍氣從海膽中迸發開來,飛劍有一次倒射而出圍繞著二人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環狀帶緩慢旋轉。

看向丁世白手中的灼目白芒,那細小的劍氣似電弧般在劍身上跳躍。

高灝悠長一嘆。

“該來的總歸要來,丁老頭你回來了。”

高灝看著丁世白身上刺入的五柄飛劍,這才面色好看了一些。

“這下也算是公平了。”

腥紅霧氣被吸入體內,丁世白麵露痛苦之色。那如新雪一般的白芒也開始滲出絲絲血色。

“被人擺弄成傀儡不好受吧。你再怎麼說也曾是與我齊名的一代見到宗師,今日怎麼淪落到了這般田地。瞧瞧你現在這副樣子,活像個拉不出屎的老猴子。比你以前那張道貌岸然的臭臉可要討喜百倍。”

周遭稀稀落落的廝殺聲停息,高灝也不顧丁世白還保留幾分自我,自顧自的說著。

“有多久了,想與你分個高低。卻終究是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這個滿臉苦澀的瘦黑老人搖了搖頭。

“老東西,你給我聽清楚了。你我今日勝負與劍道無關,就是分個誰是天上天下第一大蠢蛋。”

高灝話音剛落,腥紅白芒如炙,竟是丁世白率先發難。

高灝伸手虛握,飛劍環帶組成一柄巨大古劍再戰白芒。

河流荒沙一閃而過,佴翮於空中飛掠,衣袍在強風中獵獵作響。

那南劍宗弟子他已經顧不得了,一定要阻止這場慘劇的發生,一刻也容不得他耽擱。

小溪澗邊上,血衣男子倚坐在枯樹下。

他微弱緩慢重複著吸氣呼氣的動作,好似已經睡去。

五個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周圍。

其中一人慾要抽刀上前瞭解了此人的性命,卻是被為首一人阻攔了下來。

為首男子衝著持刀男子搖了搖頭,再注視了一會兒血衣男子後轉身離去。

見狀,其餘三人亦是同樣快步跟上。

那持刀男子走了兩步停下身,深深回望了一眼樹下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