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盛滿水的銀盆打翻,桑念拔腿就往外跑:

“謝沉舟現在在哪兒?!”

春兒懵了一瞬,捏著梳子追上去:

“小姐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就要死了。

桑念恨不得世界立馬毀滅,“我哥為什麼打謝沉舟?”

“他一個逃奴,小姐你看上他本就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居然還敢給你甩臉子瞧,不該打嗎?”

春兒忿忿道:

“況且昨晚你被他折騰成這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肯定是故意報復,當然要好好教訓他。”

桑念腳步一滯:“……其實這件事,倒也不是他的錯。”

“小姐別為他開脫了,”春兒道,“我們心裡都明白的。”

桑念:“……”

不,你們不明白!!!

*

春色正好。

冬日的嚴寒完全退去,風似綢緞柔軟,輕輕拂過花枝,驚落幾瓣梨花。

桑蘊靈喜歡梨花,桑城主便種滿一園子的梨樹,全是難得一見的珍貴名種,現下已全部盛開,枝頭堆雪似的白。

幾滴殷紅濺在花上,在那片純白裡蜿蜒出兩行硃砂似的淚痕。

太陽被厚重雲層短暫遮住,光線陰沉沉的,一切事物都泛著冷色調。

唯獨一人一身觸目驚心的紅。

他被綁住雙腕吊在柳樹上,粗糲麻繩深深陷進皮肉,身上不知捱了多少鞭子,單薄的衣衫破破爛爛,傷口處不斷有血珠滴落。

“竟敢弄髒小姐最喜歡的花?”行刑的侍衛怒斥一聲,長鞭破空,發出一聲刺耳炸響。

匆匆趕到的桑念看見這一幕,心差點跳出嗓子眼,高聲道:

“住手!”

聽見她的聲音,眾人忙停下,向她恭敬行禮。

桑念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把、把他放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城主吩咐……”

“我說,”桑念提高嗓音,“把他放下來。”

眾人到底不敢忤逆她,手忙腳亂將謝沉舟放了下來。

謝沉舟重重摔在地上,猛地吐出兩口血。

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向桑念,幾縷分不清是被血還是冷汗打溼的黑髮粘在臉側,臉色慘白,眸底一絲光也無,靜如寒潭。

四目相對,桑念心裡突突一跳。

來不及多想,她剛要檢視謝沉舟的傷勢,春兒拉住她的手,勸道:

“小姐別去了,當心髒了您的眼睛,再說了,他傷口血淋淋的,萬一嚇到您可怎麼好。”

桑念掙開她,蹲下身想扶謝沉舟,卻找不到一寸好皮肉下手。

皮開肉綻,不外乎如此。

想起什麼,她飛快找出之前放在儲物袋裡的丹藥。

“張嘴。”

謝沉舟別過頭,是拒絕的意思。

她解釋道:“這不是毒藥,是治傷的丹藥。”

謝沉舟還是不肯。

桑念直接掰開他的嘴塞了進去。

丹藥入口即化,他沒有吐出來的機會。

“你以為我願意救你?”她兇巴巴道,“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死了可惜,我才懶得管你。”

出乎意料的,謝沉舟沒有憤怒。

他甚至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咳血。

桑念:“……謝沉舟你別笑了,我害怕。”

忽地,謝沉舟薄唇微動,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聞。

她忙湊近細聽。

他說的是——

“只可惜,世上沒人能殺的了我。”

都到這份上了,嘴還這麼硬。

桑念愈發愧疚:

“我不知道我哥他會這麼做……是我們對不起你,你安心養傷,其他等傷好以後再說。”

等說完她才發現,謝沉舟不知什麼時候昏了過去。

她只好吩咐春兒:

“帶他下去,用最好的藥,絕對不能讓他死了。”

春兒不情不願的應了。

桑念正要跟著離開,一名侍衛攔住她:

“小姐,城主請您過去。”

桑念點點頭,轉身走向主院書房。

六六化成一隻小鸚鵡落到她肩頭,打了個呵欠,得意道:

“怎麼樣?新任務很簡單吧?”

“對啊,簡直易如反掌。”桑念微笑著回道。

話落,她趁它不備,一把將它拽下來團在掌心狠狠揉搓。

六六驚恐尖叫:“救命啊!殺小雞了!有人要殺聰明可愛貌美的小雞了!!!”

前面的侍衛頻頻回頭,桑念捏住六六的翎羽,“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拔掉它。”

六六立馬捂住嘴,同時透過系統對她大聲指控:

“你這樣是不對的!你這是虐待工作人員!我要告訴主神!你等著被髮配去挖煤吧!”

“負十二萬的好感度,”桑念獰笑,“這就是你昨晚說的保證沒有任何難度?”

六六卡了一下殼:“區、區區十二萬,是沒什麼難度嘛。”

桑念再次捏住它的翎羽。

六六絲滑跪下:

“對不起。”

桑念這才鬆開手,想起自己那一片黑暗的前途,難免洩氣。

“對了,你怎麼知道他的血對你有用?”它小心問道。

桑念戳戳它臉上圓圓的腮紅:

“這不是小說界寫爛了的設定嗎?”

“只要一個人體質特殊,那他的血就一定有奇奇怪怪的設定,上能降妖除魔,下能驅邪避祟,沒事還能噹噹行走的醫療包,反正啥都能拿來用一下。”

六六恍然大悟:“對哦。”

正說著話,書房到了。

桑念剛要敲門,屋子裡傳來男子的聲音:

“念念來了?”

這是原主的乳名,與桑唸的名字一樣。

桑念回道:“是我。”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門霍然開啟。

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出現在她面前,他穿著一襲華貴紫色錦袍,五官深邃俊朗,氣場嚴肅凌厲,令人不敢接近。

下一秒,他看見桑念,表情頓時和藹起來。

甚至帶了一些微不可察的討好。

“進來吧。”

桑念低著頭走進書房。

他見到在她肩頭蹦躂的六六,笑道:

“什麼時候養了只鸚鵡?”

桑念含糊回道:“就這兩天,覺得好玩就養了。”

“那過兩天哥哥請御獸宗的弟子來給它開靈智修煉,這樣它就能陪你很久很久了。”他道。

桑念怕別人看出端倪,趕忙拒絕道:“不用了,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桑城主臉上閃過幾分失望,復又殷勤道:

“桌上有你喜歡的甜湯。”

他眼巴巴的瞅著,桑念實在受不了,端起來象徵性地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又喝了一口。

桑城主受寵若驚。

桑念看在眼裡,心中嘆了口氣。

原主與他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好。

母親生她時難產去世,她本來出生便會夭折,是作為哥哥的桑城主不肯放棄,硬生生用無數天材地寶和靈丹妙藥將她堆到這麼大。

可她的身體依然常年被病痛折磨,說不準哪天便會沒命。

她怨母親將自己生下來,更恨哥哥讓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因此一直對他故意疏遠,從不給好臉色瞧。

桑城主自覺有愧於她,愈發對她百依百順。

即便是她鬧著要嫁給謝沉舟——

這個在別人眼中看來只是逃奴的人。

他再不滿意也答應了。

思緒回籠,桑念攪了攪碗裡的湯,玉勺碰上碗壁,輕輕的一聲響:

“哥哥叫我來是有事要同我說嗎?”

桑城主剛要開口,忽地臉色一變,拽住她左側袖擺一角。

“哪來的血?受傷了?”

桑念瞥了眼,如實回道:“是謝沉舟的。”

桑城主卻誤解了她的意思,鬆開手,眉頭緊皺:

“你在怪哥讓人打了他?”

桑念模稜兩可的點點頭。

“哥也是為你好,謝沉舟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

桑城主苦口婆心道,“聽哥一句勸,男人只有打一頓才會老實,一味的遷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桑念:“……”

好質樸的思想,讓人完全無法反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