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中,落凡端坐,擺手請道:“姑娘請坐。有話慢慢說。”

陳豫靈將信將疑坐下,道:“你和傳言的不太一樣,你這樣我還有點不知怎麼說話了。”

“我這個人,對於惡人則脾氣暴如雷火,對於普通百姓就很平常隨和了。你的事我也大概知道。我剛來龍城的時候,皇甫天榮一直求我,要成全你們的婚事。我跟他說,給我幾個月時間,便能讓你嫁入皇甫家,這是我答應他的。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才兩個月不到,他已然轉了心意,看上了張若虛的女兒。那我這個媒人也就做不成了。你呢,遭受他的背叛,定然怨憤,想要報復卻又勢單力薄,如此才來找我的吧?”

“對。早聽市井傳言,你是龍城的活閻羅,你是罪惡的剋星。你曾當眾許諾,便是天都王犯法,你落凡也一定主持公道。而且皇甫天榮又是你的兄弟,既如此,你應該替我主持公道,還我一個清白!”

“既然你找到我了,那不管我是誰,不管我和皇甫天榮是什麼關係,我理當幫你。不過,說理斷案,憑得律法綱常。就我所看,皇甫天榮有錯,你之錯更大。”落凡。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有錯了?”

“我問你,你要告皇甫天榮拋棄你是否?可你應該知道,無論是按照禮儀,還是律條,你都不佔好處。禮法明定,男女婚約,必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兩個交往時,可曾稟告父母,可有媒人作保,亦或是交換過庚帖?若三樣皆無,那你們二人,只能算無媒之苟合,此事鬧到官衙,禮法不僅不能保護你聲討皇甫天榮,反而會叛你一個不貞之罪。我記得你曾嫁人,而皇甫天榮是獨身。真要判官司,皇甫天榮頂多是個申斥不良,而你是要按風化罪杖責五十。”

“這!可當初我們明明是情投意合,他明明說過要娶我的,難道這些都不算數?”

“姑娘,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你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或許,當初你的確喜歡皇甫天榮,他也的確喜歡你。但這不是你們無煤苟合的理由。自古有,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的道。如果喜歡男子的同時,能保持貞潔與其交往,然後透過正當的途徑達成婚姻,那才是符合禮儀的呀。同時這也是保護女子的最好辦法。而你早早託付自己,恐怕也是怕皇甫天榮對你失去興趣,想用身體將他儘快拴在身邊吧。如此,恰是你最大錯處。為人者,若不講禮儀,若不知羞恥,那即使活著能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又與禽獸何異?”

“你!你!你當真厲害,我竟無言以對。難道全是我的錯,難道皇甫天榮他沒有錯?”

“他當然有錯。可他的錯,究竟該如何才算償還呢?他送了你一座豪華戲樓,他家也願意保證你餘生富足,這在世人眼裡看來,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吧。而你還不甘願,這說明你並非全然好利之輩。你想要他向你道歉,向你懺悔,甚至回頭。你覺得這可能嗎?而你又真需要一個負心人的懺悔嗎?就我看來,姑娘比皇甫天榮品行更為高貴。皇甫天榮背信棄義,卻不知錯處。而你還心心念念,想要挽回什麼,說明你心比他誠。而你得了巨大的財富補償,卻並不貪好,說明你為人確真。人之高貴,並非與人比較,也並非在世俗人口中,高潔如高山蘭花,如臘月冬梅,不去貪世俗汙物,獨留清白。既然你更在乎曾經的情,更在乎自己的尊嚴,那麼何不斬斷前塵,將皇甫天榮如同糟粕棄之,去尋找自己更光明的未來呢。”

“你!我!我真不知如何做了。你的話我從未聽過,人只說我們戲子低賤,你卻說我高貴。讓我驚怕,手足無措。戲文裡說,書生的嘴如劍,舌如刀,殺人頭顱、剜人心肉,不見流血。你的話便是這般厲害,罵的我渾身發汗,誇得我五臟驚顫。你果然是活閻羅,洞察人心,人間第一。”

正此時,羅丫端著兩碗麵來。

“哎,怎麼多了一個人?”羅丫疑問。

“這是陳豫靈姑娘,哎,羅丫你怎麼做了兩碗麵?”落凡。

“午飯時間了,我也要吃呀。”羅丫心中想起這是皇甫天榮的姘頭,臉不悅道。

“鍋裡還有嗎?給陳姑娘也來一碗,反正也該吃飯了。”落凡。

“有!我成你家丫鬟了。”羅丫不悅放下碗筷。

“姑娘,我知曉你心緒混亂,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不如陪我吃一碗麵,咱們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想要打罵皇甫天榮,我可以帶你去,絕無人可以阻攔!”落凡。

陳豫靈一臉呆傻,糊里糊塗端起麵碗,含糊吃了起來。

她吃了幾口,眼淚便忍不住流出來,擦了擦眼淚,卻見落凡大口吃面,他臉上沒有一絲神情,沒有同情,沒有鄙視,沒有憤怒,只有泰然和平靜。像是石頭的冷麵,卻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像是神光。

“啊!我好苦,我心好苦!我以為我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不想卻遇到了這樣的負心漢!我知道,我只是心裡空蕩,我多麼想他能回頭,像從前一般對我。哪怕給他當個妾,我從此也不算孤身飄零人間!我好苦呀,誰能幫我!”

陳豫靈忽然坐地,嚎啕大哭起來。

落凡放下碗筷,走過去抱住姑娘,安慰道;“莫要傷心。我也是孤兒,我知道你的孤獨。世間沒有誰會永遠孤獨,也沒有誰會永遠有人陪伴。得道者,眾;失道者,寡。只要你心地善良,足夠耐心,孤單便不會永遠跟隨你。”

“嘿!這就抱起來啦。不會又要認個姐姐吧,這速度也太快了。”羅丫門外白眼。

……

“那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陳豫靈哭泣半日才抬頭道。

“這壞男人,如同身上的惡瘤,自然是要割的。雖然剛割的時候有些痛苦,但傷疤很快就好清了。反而,若捨不得割去,會讓你長久的痛苦。姑娘,放棄他吧。好好過日子,以後他不可能再是你的依靠,但我落凡可以是你永遠的依靠。當然,你別誤會,我落凡所說的依靠,是保護天下每一個百姓!我會盡早剷除危害天下的黑白幫派和諸王,讓每一個願意勤懇努力的人,能夠安心踏實的生活。而報復仇人最好的辦法,也並非讓自己痛苦。至於如何做,還要看你自己的。”落凡。

“你說得對,我不該為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徘徊。我陳豫靈也是江湖經歷過風浪的,為他不值得。我想要和他有個徹底的了結。我想要當眾將他給我的戲樓和金銀,全部還給他,並且不接受他皇甫家的一文錢!只有這樣,我陳豫靈才能保住自己的尊嚴!你能帶我去皇甫家嗎?”

“不能明日去嗎?皇甫天榮畢竟是我兄弟,今天他大婚去不太好吧?”落凡一臉為難。

“就今天!你不是說,你要幫我?我就要在今天,當著天下人的面,告訴他皇甫家,我一個戲子也不是好欺負的!”陳豫靈。

“既然你開口了,那我便隨你走一趟!不義之輩,人人皆可伐之。”落凡笑道。

“攤上你這麼個兄弟,皇甫天榮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羅丫一旁搖頭道。

“呵呵!羅丫,你帶陳姑娘去戲樓拿房契,我換上天都王賜的赤霞金龍披風,和麒麟金刀!若沒有這兩樣,估計我也進不了皇甫家的大門呦。對了,再給我顧一頂轎攆,我重傷未愈,我得坐著進去。”

……

皇甫家大婚正熱鬧,經歷了剛才的風波,皇甫天榮和張非鈴還是順利完成拜禮。張非鈴畢竟也是經歷過大磨難的人,即便心中不悅,剛才當眾自然也不好發怒。等回到房間,她便難忍怒火,一把扯下蓋頭。

“皇甫天榮!這就是你向我承諾的,珍惜我一輩子?今日大婚,你竟然讓我當眾出醜!”張非鈴怒咬銀牙,坐在喜床怒道。

“玉文!這件事確實怪我太粗心。不過我心裡真的只有你一個。當初,為了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如實把這段糊塗事告訴你了。誰曾想,這陳豫靈竟然裝扮成丫鬟來搗亂。不過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絕不會發生此種事情了。今日咱們大婚,不要因為不相干的人,耽誤了好心情。”

“我氣得不是你曾經有這麼一段風流事。而是你辦事太不沉穩。一個女子你都擺不平,那以後你能做成什麼大事。我張非鈴現在好歹是十萬布衣軍統帥,我可不希望我的丈夫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皇甫家二公子!我要的是能獨擋一面的大丈夫!”張非鈴。

“知道,我會努力的。雖然我做生意比不過我哥,武力和謀劃比不過落凡,但我已經很努力了,現在我掌管東南西北幾千家店鋪、幾百條商道,手下也有幾萬人。天都王還承諾,咱們婚後,提拔我做天都侯,到時候我爭取也多領兵。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能超過我哥和落凡,到時候咱們把南城壯大,也成為天下最大的霸主!”皇甫天榮笑道。

“霸主!不要胡說八道!皇甫家能屹立三百年,是你能輕易超越的嘛!我們要做的不是什麼霸主,而是靜靜蟄伏,積蓄力量,看透這世間的變化。既然我選擇了你,那你以後就要聽我的。你趕緊出去支應賓客吧,今日來的全是天下的大人物,你多多結識,定有好處。不過要注意儀態,莫失了君子風度。”張非鈴冷道。

“是,是!我一定注意,我少喝點,畢竟今天咱們還要洞房花燭呢。我去了。”皇甫天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