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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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花溪村,正是農忙時節,村民都在田間勞作。
流經村莊的河流旁除了鳥叫蟲鳴,幾乎只剩下潺潺水聲——以及隱隱傳來時斷時續的呼救。
這呼救聲正是從橫亙兩岸的一座棧橋附近傳來,在河中心的位置,有一名女子正在水中掙扎。黑色的頭髮如海藻一般凌亂地披散在她臉容之上,看不清容貌,但聽那呼救聲,卻是十分年輕,不過豆蔻之齡。
而棧橋之上,就在落水少女所在三步之遙,靜靜站著另外一名年齡相仿的少女。
棧橋上那少女雖然臉上尚且帶著嬌憨的嬰兒肥,但是卻目光狠辣陰毒,讓人很難相信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怎能擁有如此讓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再次成為我許琳琅的絆腳石……”她喃喃自語道,“你永遠消失才是最好的。”
待到水面平靜下來,許琳琅一掃面上的陰狠,換上一副驚慌失措的神情,朝著農忙的村人那邊急奔而去,用傷心絕望的聲音呼喊道:“來人啊!救命啊!有人投河了!”
‘好難受,感覺要窒息了!’
一片黑暗中,蘇青鸞想要呼救,卻感覺自己喝下了一大口涼水。求生的本能讓她拼命擺動四肢向上游去——她不想死!
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游到了岸邊,然後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半夢半醒之間,蘇青鸞感覺自己身上忽冷忽熱,似乎有很多人影在自己周圍晃動,嗡嗡說著什麼,但也聽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蘇青鸞睜開眼睛。
她感覺渾身痠軟無力,視野間幾乎是一片黢黑,只有身側傳來輕輕搖曳的微光。
蘇青鸞費力地側過頭循著光源看過去,看到一位瘦削女子坐在燭光下,正補著一件深色的——長袍?
那‘長袍’的樣式有些奇怪,堆疊在女人懷中,在昏暗的燭光下看不真切,但看上去不像市面上常見的旗袍或者類似款式的衣服。
‘這人大晚上怎麼不開燈……停電了嗎?’剛腹誹這麼一句,蘇青鸞的視線凝固住了——女子身上那交領右衽的款式,分明是傳統漢服的制式!
這是cosplay?
蘇青鸞想要起身問個究竟,然而她的動作也驚動了坐在燭光下的女子,她聞聲轉過臉來,因嘴角微翹顯得親切討喜的臉先是一愣,然後驚喜滿溢了出來:“乖囡,你醒了?!”
一個激動,女子手中的針把她的手指刺破,豆大的血珠冒了出來,她卻也彷彿不覺得痛,仍是笑著匆匆把針插回插針板,先探身摸了摸蘇青鸞的額頭,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退燒了,阿孃可是嚇得魂兒都沒了。你餓不?阿孃去給你弄點吃食。”
蘇青鸞一臉懵逼:“……請問您是誰?這裡是哪兒?”還有,她都二十六了,眼前這笑中帶淚的女子看上去至多不過三十多歲,怎麼還自稱“娘”了?
女子聞言臉上的笑容一僵,心裡打鼓:糟了,莫不是高熱幾日,燒傻了?
一轉眼,距離蘇青鸞醒來已經五日。雖然由於大病未愈,多數時候還躺在床上,但已經可以坐起身來,精神也好多了。
這幾天經過反覆確認,她明確了一件事:之前那坐在燭光下的女子不是在cosplay,而是她穿越了。
她穿越過來的一家是農戶,爹孃帶著三個孩子。
蘇青鸞這具身體是這家的大女兒蘇大丫,今年十三歲。下面還有一個七歲的弟弟蘇二壯和一個不滿四歲的妹妹蘇三丫。
爹爹蘇廣福農性格寡言務實,忙時期務農,農閒也打獵做木工。阿孃蘇楊氏倒是個爽利熱心的性子,平日除卻幫忙務農也做些女工活計補貼家用。
要說這一家和別處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那便是和帝京安寧侯府的一段奇緣。
原本這種農家小戶,斷然不會和王侯貴族扯上什麼關係。然而十二年前的機緣巧合之下,兩家人碰巧同去香火鼎盛的龍覺寺求籤祈福,又因午後下山時路遇大雨,不得不擠在一處避雨。
當時人多眼雜不分貴賤長幼亂作一團,楊氏和安寧侯府的奶孃慌亂中抱錯了孩子。
等到楊氏第二天發現襁褓質地不對再回去避雨那地方,卻也尋不到對方蹤跡。楊氏沒辦法,把女嬰接回家中視如己出的養大,直到前些日子,自己的養女才憑著那片襁褓重新和安寧侯府相認。
懲罰了因為害怕被怪罪而隱瞞真相的奶孃,真小姐認祖歸宗風光無限地離開,原身這個鳩佔鵲巢的假小姐一時間竟然接受不了自己從雲端跌入泥地的命運,想不開跳河自殺,這才讓蘇青鸞這個沒活夠的異世孤魂有了借屍還魂的機會。
據說原身投河,還是那位真侯府千金發現並叫人來救的,而且在蘇青鸞高燒昏迷這幾日還遣僕婢來看了兩回。
蘇青鸞清醒後見過那婢女,看樣子本應該是認得原身。然而蘇青鸞並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正好藉著“高燒”的由頭來了個失憶大法——反正高燒多日後燒傻的殘疾的屢見不鮮,她前塵皆忘也不奇怪吧?
出乎預料,對於她“失憶”這件事本身,大家似乎都接受良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蘇青鸞覺得安寧侯府那婢女知道她前塵皆忘的時候,好像有些安心和高興的樣子?
大概是她的錯覺吧。
不過那次之後,那婢女便再也沒來過。打聽之下,原是跟著那位真正的侯府小姐回帝京去了。
與之相比,蘇家爹孃倒是真的擔心她燒壞腦子,卻也不太想她回憶起太多過去的事情。
大概是怕她想起什麼又尋短見吧——蘇青鸞在心中嘆息:那種眼含擔心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樣子,只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按照眼前的狀況,原主大概投河之後就魂飛魄散了。既然接管了原主的身體,蘇青鸞便決定接受原主“跌落雲端”的命運,努力在這個陌生的時空生活下去。
前世蘇青鸞去世的時候沒有比蘇家爹孃小几歲。但是既然打算重新開始,蘇青鸞厚了厚臉皮,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決定老黃瓜刷一次嫩漆,衝蘇廣福夫婦輕聲喚道:“阿爹……阿孃……”
聽到醒來之後一直閉口不言的大女兒怯生生地開口叫爹孃,兩口子欣慰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笑容。
相比老實木訥的蘇廣福,楊氏則是爽利的性子。她溫柔慈祥地摸了摸蘇青鸞的鬢髮:“大丫可是有什麼難處?你現在回家了,就不要外道,有啥跟爹孃說,只要爹孃能做到!”
蘇青鸞想了想,向蘇家爹孃看過去,認真道:“我想要改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