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行之伸出雙手攤在面前,蒼白的手掌即便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也沒有泛起溫暖的血色:“何謂‘手指操’?”

“就是用手指擺出各種姿勢,達到靈活手指的作用,比如……”蘇青鸞想了想,放下切菜的刀子,用手比劃道:

“山上一隻虎,林中一隻鹿,”她雙手五指張開做老虎前爪的樣子,又雙手握緊中指和無名指,其他三個手指伸直,舉過頭頂做鹿角狀;

“路邊一隻鴨,草裡一隻兔,”她雙手在面前上下交疊,做鴨子張嘴狀,又將食指和中指併攏做兔子耳朵狀,伸直原地蹦了兩下。

做完兔子蹦的動作,蘇青鸞抬眼望去,沐行之的表情像是一種……勉強在憋笑的樣子。

“咳,”青年輕咳一聲,壓下喉嚨中的笑意,“真是充滿童趣呢。”

蘇青鸞感覺自己臉上“刷”地一下紅了,她連忙解釋道:“其、其實這是我和妹妹遊戲時候最常用的。”

她天天教小丫頭這些兒歌,小丫頭也學的很快樂,一不小心就養成了習慣。

現在蘇青鸞才後反勁兒想到:自己竟然教一個看上去也有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兒歌,怎麼看都是腦袋有那個大病的樣子。

啊!怎麼每次見到這個人,她都在丟大人社大死啊!!

蘇青鸞表示,很後悔,很想立刻原地消失。

偏偏楊氏在旁邊對沐行之一個勁兒道歉:“沐先生您別見怪,這孩子上次認回來時曾高熱不止,那之後就忘了許多事。雖然她行為有些跳脫,但完全是出於好心,您請多多包涵……”

蘇青鸞心中簡直欲哭無淚:親孃啊,您這解釋怎麼聽都像是“我家孩子燒壞了腦子,您別跟一傻子計較”好嘛……

但是想想剛才自己一系列的“表演”,還真的很像是傻子一個。

再怎麼解釋也是越描越黑,蘇青鸞決定徹底破罐子破摔,老老實實低頭切菜吧!

由於剛才再次在沐行之面前社死,蘇青鸞本能的有些不想面對這個人。

於是,她拼命將自己的思想完全抽空,不讓回憶在兩次社死之間反覆橫跳。

由於情緒放空,蘇青鸞的動作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肌肉記憶,因此手上也沒有什麼控制和偽裝。

也因此,她切菜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甚至切下來的菜絲都沒有落下,下一刀就切了下去。

不到片刻功夫,綠色、淡黃色、白色……各種菜絲細密均勻地出現在蘇青鸞菜刀掠過的地方,彷彿變戲法一般。

等到蘇青鸞從那種忘我的狀態中回到現實,剩下所有的菜都已經切成細絲了,而攤子周圍又圍了一大圈的人。

包括楊氏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見她終於收刀,人群中先是零星一兩聲驚歎,後來竟是山呼海嘯的叫好聲:

“天啊,這小娘子刀功了得!”

“那刀影兒我的眼睛都要看不清了!”

“我去過都城,那裡酒樓的大廚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我看你是在吹破牛皮!”

周圍議論紛紛,楊氏震驚地看著蘇青鸞:“大丫……你、你這是?!”

她知曉自家這個大女兒在廚藝方面有些天分,但這種程度的刀工……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雖然這些天出攤每日備菜量都很大,但是滿打滿算,也不過月餘時間。

真的有人能在這麼短短時間內,將刀工練得如此精湛純熟嗎?

蘇青鸞心念電轉,拼命給自己找藉口。

然而正在這時,一個出乎她意料的聲音響起:“蘇娘子刀工這般了得,難道之前曾師從於名廚?”

蘇青鸞心中“咯噔”一下,循聲望去,竟是沐行之。

此時青年雖然仍舊面上含笑,但是他的雙眸一瞬不瞬地望過來,帶著探究的意味,彷彿有著力度,能將人的靈魂完全看穿。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沐行之這句話算是猜對了,前世她身為孤兒,被已經是年逾花甲的師傅師孃收養。

而師傅曾經的確是有“御廚”的家學淵源,只不過後來時移世易,由於種種原因,他退休後只開了個私房菜館,給三五好友做作家常菜。

然而師傅對她這個收養的孩子卻是教授的盡心盡力,前世她雖然因病早逝,但也有二十年的“廚齡”了。

但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出口呢?

在這種時代,如果真的被人知道自己是孤魂野鬼附身,十有八九是要被一把火燒成焦炭了吧?

思及此,蘇青鸞只能來回重複那一句:“我也不知道為何如此擅長廚藝,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反正她死不承認,而原身被收養的地方是豪門深宅,自然不能容許花溪村這兒的鄉野小民上門去打聽一個早已同他們毫無相關“鳩佔鵲巢”的假千金的過往。

如此一來,自然就沒有實際憑證。

那麼即便有人心存懷疑又怎樣?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有問題不是嗎?

但雖然心中如此想,蘇青鸞卻不敢正視楊氏和沐行之的臉。

對楊氏是心中有愧的心虛。

然而對沐行之……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如果二人對視,青年那微微含笑的眸子像是能將她整個看穿一樣,讓人驚懼。

沐行之輕笑一聲:“那麼許是蘇家娘子在什麼高門大戶跟著名廚學得一二手藝也未曾可知呢?”

楊氏聽到沐行之這句話,馬上從驚訝轉為恍然大悟:“就是說嘛,收養大丫那人家很是富裕,有個厲害的名廚也不奇怪!”

蘇青鸞抬頭小心翼翼覷了一眼沐行之:這人僅僅一句話竟然將自己的“疑點”合理化了。

這僅僅是無意之間的巧合嗎?

可如果不是巧合,他為什麼要為自己這般做遮掩?

蘇青鸞一時間分不清沐行之是否是有意為之,心裡有些亂。

這時候,從旁想起了一個颯然爽朗的中年男性的聲音:“行之小友,原來你在這兒,可讓我好找!”

蘇青鸞抬頭循聲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是一鬚髯飄飄,穿著淺灰色的棉布長袍的中年文士。

然而他卻並不想尋常文人那般踱著方步,文質彬彬,反而步態瀟灑自然地快步走到沐行之笨重的輪椅旁。

蘇青鸞眼前一晃,卻看到楊氏停下手中包捲餅的動作,朝那中年文士走了過去。

呢?自家孃親認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