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尋常情況下,油炸麵粉雞蛋混合物,是無論如何不會太難吃的。

然而蘇青鸞這次“油炸冰塊”的,很顯然不是“尋常情況”。

蘇青鸞在現代的時候,絕大多數使用的都是標準化流水線上生產的豆油,自然不會有什麼異味。

但是偶爾同師傅去鄉下回師傅老家給長輩上墳祭祖的時候,鄉下還是偶爾會吃到純天然手工壓制的“笨豆油”的。

這種豆油說好聽點叫做“頗具古樸的自然風味”,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充滿了大豆本身那種難聞的豆腥氣”。

蘇青鸞一見熊孩子那懷疑人生的表情,就知道,他嘴巴里一定是那種彷彿吃了生漆一般的感覺。

蘇青鸞上輩子也“有幸”嚐到過,可以用“終身難忘”來形容了。

難吃麼?蘇青鸞面上老實巴交,內心歡脫地搖著狐狸尾巴:難吃就對了,她是故意的。

果然,下一刻謝子安想要把口中之物吐掉,然而從小的家教又讓他沒有辦法就這麼直接吐在桌上,只能臉色發青地瞪著小廝。

小廝忙不迭上前遞過一張天青色的綢緞帕子,謝子安忙不迭奪了過去,捂在嘴巴上將口中的“食物”吐出來。

小廝殷勤地接過那帕子,轉身就離開了。

“你……你……”謝子安瞪著蘇青鸞,“你到底在裡面加了什麼?你要害我不成?!”

蘇青鸞仍舊老實中帶出一些震驚的樣子:“小郎君,這話從何說起啊?我只是按照您的要求把食物做出來而已,何談要害你呢?而且這對我也並無好處不是麼?”

“還說不是要害我?!”謝子安指了指那一盤“油炸冰塊”:“你莫當我是傻子!你是不是將那豆油用作炸制的底油了?”

梁掌櫃聞言有些擔心地看向蘇青鸞,心說實在不行他把這責任攬過來。正待他上前一步的時候,那邊蘇青鸞已經先一步痛快點點頭認下了:“是啊,沒有錯。”

“你……你怎麼敢?!”謝子安不敢置信地瞪著蘇青鸞,“那豆油是點燈用的……”

“可是豆油也能吃啊!”蘇青鸞十分理直氣壯。

沒錯,這時代豆油十分不普及的原因,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榨豆油費時費力,遠不如豬油提取省心。

更何況,豬油味道更加香濃,沒有豆油那種難聞的豆腥味,也不會容易在做飯的時候起黑煙,所以相比之下,雖有榨豆油,大多數卻都用來點燈或者用於其他手工業的用途,真正用在食用上卻是不多。

但是,其實也是有很多方法降低豆腥味的“殺傷力”的。

只不過蘇青鸞故意沒有那麼做。

開玩笑,雖然明面上不能得罪這個來頭不小的熊孩子,但是難道暗地裡整一下他也不行麼?

蘇青鸞的表情十分無辜:“要想炸制這樣一大塊冰塊,需要大半鍋的油呢,而若是煉製這一些油,不知道要耗費多少肥肉和多少時間呢——小郎君您貴人事忙,定然耽誤不起。”她才沒有那個閒情逸致把大好的時光用來哄熊孩子。

不過歸根結底是因為眼前這熊孩子雖然無理取鬧,到底破壞性不算太強罷了。

若是碰到那種一言不合就動傢伙,把老百姓當砍瓜切菜的出氣筒,那她高低也要小心伺候著。

葉子安看自己出的難題被一個小丫頭化解了,繼續鬧下去總會更加難看。

最重要的是,他一旦把事情鬧大,到了這裡的知縣驚動的地步,那麼自己的父親勢必也會知曉……

熊孩子的臉色忽青忽白一陣,冷哼一聲,對帶來的人喝了一聲“我們走!”一眾二十來號人呼呼啦啦魚貫而出,片刻之後一樓大廳便空出了一大半。

看熱鬧的和尚未走掉的食客陷入了一瞬的寂靜,梁掌櫃連忙走到廳堂的正中間,笑著安撫所有的客人。

畢竟熊孩子的到來只是一個插曲,並沒有造成什麼特別嚴重的後果,只是讓鴻福樓和蘇青鸞成為了又一輪的談資,不過片刻功夫,鴻福樓又漸漸恢復之前的熱鬧了。

只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落在蘇青鸞身上的目光變得多了起來。

蘇青鸞一件事解決完畢,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肚子咕嚕嚕鬧情緒了——也難怪,下來之前她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破事兒耽誤這許多時間,所以根本就沒有吃幾口飯。

揉了揉肚子,蘇青鸞轉身問梁掌櫃:“梁叔,這兒是不是沒什麼大問題了?”

“恩,暫時不會有問題了。”梁掌櫃笑道,隨即看看門口的方向,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暫時?

蘇青鸞抓住了關鍵詞,忍不住問:“難道梁叔的意思是,那熊……小郎君還會再來?”

“事實上,”梁掌櫃有些一言難盡,“這是他第三次來了——前兩次賢侄女都恰好沒有碰到罷了。”畢竟蘇青鸞也不是每日都往鴻福樓跑的。

“……”蘇青鸞聞言嘴角抽搐,“梁叔你怎的招惹上這麼一尊大佛啊……”

梁掌櫃也是搖頭苦笑,隨即想起什麼一般看向蘇青鸞:“今日又得賢侄女幫了大忙,梁某該如何——”

“誒誒誒梁叔,”蘇青鸞連忙制止了梁有道的道謝,“咱們之前不是說過這件事了麼?再說就外道了。”

最重要的是,她好餓啊!現在她什麼都不關心,只想要快點乾飯!

梁掌櫃看蘇青鸞一臉菜色揉著肚子,才明白蘇青鸞竟是還餓著肚子,連忙把她讓上了二樓,自己轉頭又去了後廚。

蘇青鸞上樓梯到一半,就看到自家爹孃和弟弟妹妹一起在樓梯口一起等著她。

“大丫你可真是……”楊氏看著自家的大女兒,十分擔心又心疼。

然而蘇廣福卻拉住了妻子,制止她說出更多的話:“有什麼話咱們回家再說,現在大丫也餓了,咱們快回去吃飯吧。”

蘇青鸞忙不迭點頭:“是啊是啊,剛才忙了半天,現在要餓扁了。”

說著,一手領著一個,同弟弟妹妹一起跟著爹孃回廂房去了。

而在蘇青鸞沒有留意的二樓拐角處能夠俯瞰一樓全景的廂房內,周夫子同對面的人正在小酌。

“這便是您所說的那位?”他飛揚的面容上有幾分戲謔,“果真有點兒意思,不過,真看不出她同那許娘子有何勾結……”

對面那人淺酌一口,漫聲道:“蘇家有一男童,再轉年八歲,若尋你處拜先生,無論資質如何,都暫且收下。”

周夫子聞言眉間微蹙,隨即點點頭:“在下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