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三人不約而同把鼻子湊到那顏色黢黑的面前,一股難以形容的刺激性氣味直衝天靈蓋。

“嘔——”

“咳咳咳咳……”

“這是……什麼味道啊?”看著爹孃一個被燻得不停地乾嘔,另一個被嗆得一陣咳嗽,柳芸娘忍不住捏緊了鼻子,皺眉盯著手上黑到有些透明的雞蛋上。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來蘇青鸞把這一顆雞蛋交給她的時候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所以才讓自己先拿一枚回家“試試”麼?柳芸娘心中嘀咕。

雖然爹孃各種嫌棄,但是之前自己吃到過那風味獨特的稀飯味道並不是幻覺,甚至柳芸娘今天為了做這皮蛋瘦肉粥,買了一些好久都捨不得買的細粳米!

“阿爹,阿孃,青鸞幫了咱們家那麼多次,難道還會在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上面坑我們不成?!”柳芸娘一句話,暫時壓下了柳生和席娘子的疑慮。

見爹孃不再讓自己扔掉那一枚皮蛋,柳芸娘鬆了一口氣,按照蘇青鸞的選單把皮蛋瘦肉粥做了出來。

這道菜除了皮蛋的製作方式,基本上都是基礎類的簡單製作,沒有什麼特別高深的烹飪技巧。柳芸娘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自然一看就上手。

更何況蘇青鸞把需要注意容易翻車的細節都詳細地標註了出來,甚至貼心地在最後註釋道:“別吃得太快,注意燙口”的字樣。

於是等到皮蛋瘦肉粥出鍋之後,無一例外受到了柳家三口的一致好評。

雖然蘇青鸞沒有公佈皮蛋的製作方式,但是他們本來就覺得那是人家的“秘方”,不應該隨便說出來。

更何況柳芸娘還特意說明,這製作方法恐怕有些風險,三人又是一陣唏噓。

柳家一家三口對蘇青鸞的手藝讚不絕口姑且不提,很快到了第二日。

今天蘇青鸞雖然也同爹孃一起出攤子,不過卻抽空去了一趟一家木匠鋪子:“大叔,我要做的物件兒您做得了麼?”

那中年漢子見是蘇青鸞,連忙點點頭:“小娘子且放心,您也算是老主顧了,咱自然記得——您看可還滿意?”說著從鋪子下面的抽屜裡面拿出來兩隻約莫同小號毛筆差不多大小的兩根筆出來。

這兩根筆前段可不是動物的毛髮製成的毛筆,而是用木材包裹炭條做成的“簡易鉛筆”。甚至,因為炭條柔軟,蘇青鸞還要求這兩管筆都製作了嚴絲合縫的筆帽!

蘇青鸞上下看了看,除了略粗了些,工藝竟然不比現代她看到的鉛筆差太多!

蘇青鸞點點頭:“辛苦大叔了。”

“不辛苦,承惠一吊錢!”一吊錢,就是一兩銀子。

蘇青鸞心說這兩支鉛筆可真是貴啊!可是她也知道,這算是“特製工藝品”,而且因為筆管很細,木炭條由於缺乏必要的粘土配比,還很軟,容易折斷。

這時代還沒有現代社會鉛筆製作的流水線,所以這種“高精度細活兒”很需要考驗手工師傅的技術水準。

坦白說,蘇青鸞覺得這木匠的手藝是略遜色於自家阿爹的——並非親人濾鏡,而是蘇廣福在製作木工物件兒的時候,經常有很多連蘇青鸞都是意料之外的小巧思。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這“鉛筆”的用途絕對不能讓自家阿爹知道——至少現在暫時是要絕對保密的。

而且眼前這個木匠鋪子,可是為她雕刻“四時”系列果子醬外包裝的鋪子,是她跑了整個鎮子貨比三家,找的除開自家老爹手藝最好的木匠了。

手藝人若是技術好,要價通常也會比那些手藝差的高一些——更何況以這個時代橫向比較來說,一吊錢雖然有些貴,但也不算是“獅子大開口”的。

痛快付了錢,蘇青鸞轉身回去攤子上幫助爹孃忙下水湯的事情。

由於蘇青鸞在支攤子的途中經常就跑來跑去,突然之間不見蹤影一段時間,所以這一次蘇青鸞去取鉛筆,蘇廣福和楊氏誰都沒有注意到。

回家以後,蘇青鸞拿著剛看完的兩本書同楊氏打招呼:“阿孃,我去找沐先生還書!”

楊氏笑道:“你這般三天兩頭去借書,人家沐先生沒說什麼,咱們可不能一點兒表示感謝的都沒有,不若你帶去兩條醃鹹肉?”

蘇青鸞搖搖頭:“沐先生行動不便,本就容易下足浮腫,還是不要讓他吃這種鹹味過重的食物比較好。”更何況,今天她自然會給對方帶去一份“禮物”,不過不是表達感謝,而是作為交換條件。

這麼想著,蘇青鸞收攏了懷中藏著的兩支鉛筆。

楊氏明白,蘇青鸞若是決定了什麼,即便她是孃親,也很難改變,於是她笑著點點頭。

蘇青鸞拿了書趕到沐行之家門口,敲了敲大門。

門倒是很快就開了,不過鬆伯還是那句“東家身體不適,正在休息,不方便見客”。

一般松伯說出這話的時候,蘇青鸞就知道她最應該轉身就走。

不過今天她某種意義上是來“攤牌”的,雖然不是要把所有底牌都掀開,但是至少她需要讓對方引起足夠的重視。

於是蘇青鸞把書交給對方,毫不避諱地迎著松伯銳利的目光問道:“沐行之是‘生病’了呢,還是根本不在這院子裡面?”

松伯從蘇青鸞手上接過書本的動作一頓:“我不知道蘇娘子你在說什麼。”

蘇青鸞垂眸瞥了一眼松伯:“若真的不知道,松伯方才也不會遲疑那麼一瞬了不是麼?是被我說破秘密,感到意外?還是想要殺人滅口了呢——畢竟松伯行伍出身,對付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倒也很輕鬆。”

松伯聽了蘇青鸞的話,倒是沒有面露兇光,而是神色詭異地盯著她看了一眼,倒是讓蘇青鸞感覺滿頭問號。

不過鬆伯沒說什麼,只讓她在門口等候,轉身去了屋內。

片刻之後,松伯又出來,神態平靜道:“蘇娘子,東家說請裡面敘話。”

蘇青鸞聽松伯這麼一說,知道對方果然是對自己也有所圖謀——雖然她覺得被人利用比較不爽,但是反正也要保命,這時候“能夠有被利用的價值”反而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不過,還有一件事讓她有些在意——

“松伯,我能問你一件事麼?”蘇青鸞決定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您方才盯著我看什麼呢?”

蘇青鸞其實心中有幾個設想,比如:對方可能覺得自己一個十三四的小丫頭不簡單,也有可能覺得她口出狂言。

無論哪個版本,在蘇青鸞的腦補中,自己都十分炫酷。

結果不曾想到,松伯悠悠來了句:“蘇娘子說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實在過謙了。”

蘇青鸞:……

她好想回到片刻之前,收回充滿了好奇心的自己那張嘴巴!

蘇青鸞一臉無語的默默在心中嘀咕:既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那麼自己活下來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了一些……吧?

不得不說,雖然理智上她知道無論是沐行之還是松伯,都不是毫無理智的殘暴之人。只要拿出足夠的籌碼,別說是保住性命,沒準還能換取更多利益。

不過上一輩子她畢竟只是個在後廚做菜的廚師。就是生病之後被迫接觸了各種三教九流,但也是為了看病或者打工賺錢——至少她不用擔心和這些人打交道有什麼生命危險。

但是在這個階級完全能夠決定一個人生死的時代,蘇青鸞實在對對方會不會突然一刀咔嚓自己沒有底。

不過大概是考慮到如果自己真的踩了對方的雷區,估計已經雷區蹦迪一百零八次了,蘇青鸞乾脆破罐子破摔:既然如此,如果自己的籌碼能夠打動對方,左右是死不了的,那麼就隨便怎麼樣吧。

反正她只是想要讓沐行之庇護自己一家人的生命安全,又不想在他手下升官發財,而且也不是讓他白白出力,所以就不用特意討好對方……吧?

心裡嘀咕著,當蘇青鸞看著仍舊坐在輪椅上,但氣勢一掃之前的慵懶隨和,反而一瞬不瞬打量自己的沐行之的時候還是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福禮。

為了活命認慫不丟人。

沐行之見蘇青鸞的樣子,似笑非笑道:“青鸞見到我如此多禮,到時十分少見。”

“畢竟有求於人,怕您老人家一個不順心把我嘎了。”話音未落,蘇青鸞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該死的習慣啊!

一段時間以來,蘇青鸞的確把沐行之當成不可多得的這個時代的朋友來相處的。

也正因為如此,她對待沐行之的態度也同對待朋友大差不差——雖然還不到一起打打鬧鬧的程度,不過偶爾皮一下做個捧哏接一下話茬之類的事情,她可是沒少幹。

結果這貧嘴貧出了習慣,雖然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十分嚴肅,但是沐行之說話的時候,蘇青鸞還是忍不住皮了一下。

然後她就後悔了:完了完了,今天這事情若是不成,就不成在自己這張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