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蘇青鸞只是在心裡面嘀咕了一下,並沒有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說。

畢竟雖然中醫也有糖尿病,也就是所謂“消渴症”的記載,但是蘇青鸞也不懂中醫,說多了怕弄巧成拙,於是作罷。

不過其實蘇青鸞對於這一款生薑味道的果子醬卻並不愁銷路。

畢竟那種辛辣的口感,尤其在天氣漸涼的現在,更能讓周身產生一絲暖意。

張媽又文雅地啜了一口茶,這一次她看向蘇青鸞的目光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她發現了,經過這小娘子的手,原本在富貴人中已經司空見慣的果子醬,竟然又能玩兒出了新花樣。

無論是之前的“四時”系列,或者是這一次的薑汁果子醬,都是張媽未曾見過或者聽過的製作方式。

以往張媽不是沒見過果子醬,甚至由於常年在謝老太太身邊伺候,得了果子醬作為賞賜也不在少數。

不過再怎麼說,果子醬畢竟是少數珍貴的食物——不然也不至於讓謝府老太太作為“賞賜”贈給下人們彰顯恩德。

但是張媽所嘗過、見過、聽過的果子醬,多是用單一或者多種果子搗成泥,加入砂糖或者蜂蜜亦或是更加珍貴的冰塊作為甜食。

但是張媽從來沒有想到,果子醬可以新增如此多的食材,做出如此豐富的口感。

張媽作為從很年輕便侍奉在謝老太太的身旁的媳婦子,那時候謝老太太還剛嫁給謝老侯爺——當然,當年的謝老侯爺也並非現在已經榮養的老侯爺,而是初上戰場的毛頭小子——張媽一路跟隨,本事也是了得。

協助老太太打理府中上下自是不必多說,甚至還要協助打理商鋪田莊。也因此,張媽自己具有相當了得的商業頭腦,而且也有一定程度代表謝老太太的權力——這也是謝子安雖然身為主人,但對張媽卻忌憚幾分的重要原因。

他忌憚的不是張媽,而是背後的謝老太太。

畢竟眾所周知,他親爹青州知州謝懸帆是個對親孃百依百順的大孝子,也因此謝子安明白,只要把謝老太太哄得開心了,他爹他娘真的要教訓他,也有人護著。

也因此,謝子安身為主人卻忌憚張媽這個僕婦,至少在謝府是沒有人奇怪的——至於在外人面前,蘇青鸞覺得只要張媽想,她就可以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張媽正是因為有著出色的商業頭腦,才能夠意識到,蘇青鸞這種能把意想不到的食材新增到果子醬中的做法,在喜新厭舊的貴人們心中,必然能夠成為新寵——那些只混合了不同種類果醬的品種,充其量也不過是引得一時間的好奇。

但是畢竟再新奇的果子,也總有膩煩的一天。只有不停地推陳出新,才能使得這股熱情一直維持。

當然,想到蘇青鸞說果子醬不能大量無限制供應的話,張媽也明白:若是多變豐富的口味,外加限時限量的供應,這果子醬的價格定然會被炒作得居高不下。這樣一來,即便是最初售價一兩金一瓶這樣的天價,定然也會引得很多富貴閒人的瘋搶。

在權衡了兩日利弊之後,張媽考慮到這項生意能給侯府帶來多大的利益,轉身對蘇青鸞道:“蘇娘子,關於前些時日說的那一兩金一瓶的價格……”

蘇青鸞聞言立刻挺直了腰板睜大了眼睛:終於,撤了半天套話,總算是要上乾貨了麼?

來吧,她心中充滿鬥志的小火苗熊熊燃燒:好歹上輩子最後幾年下不動廚房,為了賺醫藥費也是做過網店和直播帶貨的,蘇青鸞對自己討價還價的本事還算是有幾分信心。

她想著:最好是能談到每瓶五兩銀子以上,若是最低能保證每瓶三兩銀,也是可以勉強接受,只不過……

“老婆子覺得若是能維持在現有水準,也不失為合理。”正當蘇青鸞內心小劇場演的十分激烈的時候,張媽天外飛來這麼一句。

蘇青鸞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張媽您這麼說自然有您的考量,但是……”話沒說完,蘇青鸞猛然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您……您是說,您覺得可以接受?”

張媽點點頭,那表情彷彿是在說:這不是你自己開的價麼,怎麼你還驚訝上了?

“難不成……”張媽似笑非笑道,“蘇娘子之前的開價實在信口開河,漫天要價?”

蘇青鸞自然不是章口就來不切實際地獅子大開口,畢竟她曾經問過樑掌櫃和沐行之都城甜品的價格如何。話雖如此,但是每罐子果醬一兩金這也的確是存在著很大的“還價”空間。

可是她怎麼會承認呢?

“張媽說笑了,小女子開價絕對公道,但是俗話講‘開口三分利’,我只是沒有想到張媽竟然這麼爽快,竟是分毫不還價!”

所以,看樣子還是她這個現代人沒有充分了解古代富貴閒人追逐美食的決心啊!

不過想想那些現代的有錢人花幾百塊買一個紙杯,幾千塊買一個鋼絲球,一兩萬買一雙塑膠涼拖,蘇青鸞就覺得,果然有錢人只是把“花錢”本身當做消遣吧?

張媽聽了蘇青鸞的話,微微勾唇浮現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我可以付錢,但這錢也是有條件的。”

蘇青鸞這點倒是絲毫不意外:天上哪裡能掉餡兒餅呢?如果有的話,估計地上同時也會有陷阱了。

於是她點點頭,起身福了一禮:“服務客戶是小女子理所應當的分內之事,只要有什麼能夠做的,我一定竭盡全力!”當然,無理取鬧是絕對不可以的,不過誠懇的態度是十分重要的。

張媽點點頭:“我自然不會強人所難,只是若能夠保證成品的水準,一罐一兩金倒也並非不可能。”說著,她從懷中拿出一枚荷包。

這荷包同蘇青鸞之前見到過那些粗布或者尋常的絹絲繡制的荷包不同,那緞面看著是青綠色,然而迎著窗格外的光線,竟然能夠產生從翠綠到墨綠的顏色漸變,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荷包的用料考究。

蘇青鸞低頭接過那荷包,兵不著急開啟裡面的內容,只讚歎道:“這上面的百蝶穿花圖,繡的真好!”

張媽聞言雙眼浮現一絲笑意,卻並沒有特別動容:“怎麼,小娘子對女紅有研究?”

蘇青鸞大方地搖搖頭:“真正繡工了得的是我娘,我的繡工怕是捉一隻蟋蟀往繡布上面蹦躂幾下,都能比我繡的工整三分呢。”

大概是頭一次聽到如此粗俗卻形象的比喻,張媽被逗得忍不住掏出帕子掩住口鼻笑了半晌,才緩過一口氣嗔怪道:“你既然不通女紅,怎麼能看出來好壞的?”

蘇青鸞知道對面不計較只是把她當成粗俗的小戶女,上不得檯面。她也不在意,繼續道:

“那我吃東西好吃難吃也不見得一定會種田養牲畜不是?更何況這繡面兒上的蝴蝶每一隻的動作和角度都不同,每一朵花也從不重樣,連花蕊和蝴蝶的觸鬚都勾勒出來,可見這刺繡的人平素是個勤於觀察,十分細緻的人。”

張媽聽了蘇青鸞的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這荷包不是別家,正是她同樣在謝府做繡孃的女兒縫製的。

當然,這名喚“流光”的布料是輪不到下人來使用,這荷包還是謝老太太的賞賜。當然,聽到自己的女兒繡工被誇,張媽無論如何都是自豪的。

而此時張媽這時候把這荷包送出去,也是從另一層面表達“合作”的誠意。

原本張媽想著這一層意思本需要自己挑明,但是看眼前這形勢,蘇青鸞這小丫頭雖然粗鄙上不得檯面,但是也自有幾分機靈勁兒。

於是張媽感嘆道:“不曾想蘇娘子小小年紀就由此等眼力。”

蘇青鸞搖搖頭:“只是我阿孃很擅長繡這些花樣而已。”

張媽聽了這話,心裡又有些微妙的彆扭:你一個鄉野村婦同侯府精心培養的繡娘能放在一起比麼?

不過這麼小家子氣的話,她必然不可能在兩方尋求合作的時候說出來惹得對方不痛快,只顧左右而言他道:“這是五百兩銀的銀票,如假包換,可前去一驗真假。便算是訂金。”

蘇青鸞笑道:“張媽好氣魄,合約條款一字未籤,便能放心把這麼一大筆訂金交到我這麼個小丫頭的手裡。”

張媽聞言朗聲道:“我們侯府自然是有這個底氣在的。”不然謝老太太也不會只派她一個婆子來辦這件事。

說白了這種程度對於侯府也的確“算不得大事”的。

蘇青鸞明白張媽話中的意思——謝府有爵位,所以地位高。老侯爺的嫡子,也就是謝子安他親爹是知州,算是整個花溪村和樂豐縣的頂頭上司,所以權力很大。

這樣一來,蘇青鸞除非是吞了熊心豹子膽,而且打算不顧一家死活,獨自落草為寇,才能做出坑這種人家的腦殘事情來。

然而她的頭腦很清醒,說白了,她自己想要銀錢,謝府從目前來看是想要自己的果子醬——只是不知道是充當人情禮或者別的什麼。

總之,雙方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