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裡的火焰越燒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將她架起來烤,燙的她渾身都疼。

虞聽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兒。”

小許氏猛地抬頭:“媒婆?”

她眼裡的幸災樂禍如何也藏不住:“娘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進來的,見虞聽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備。同為女子,誰會喜歡生得比花還嬌豔的虞聽晚?

偏偏公公對這個死了爹孃的外甥女心生憐惜,別說她,就連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張膽苛待欺辱。

見虞聽晚沒反應,小許氏捂著嘴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厭惡你,給你找的親事能有多好?”

這大雪封路一日兩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個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禮,把虞聽晚丟出去生米煮成熟飯了,爹不認也得認。

虞聽晚沒有反應。

“娘給爹生了兩個兒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還能休了她不成。可見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見虞聽晚依舊沒有反應,小許氏只當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後出嫁也免不了走動。但凡你有良心,別忘了胡家對你的好。”

虞聽晚若有所思。

小許氏眯了眯眼:“你別是不樂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個白眼狼!”

“嫂嫂誤會了。”

虞聽晚輕聲:“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負胡家恩情。”

這還差不多,小許氏輕蔑哼了一聲。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順。”

虞聽晚給小許氏倒了熱水:“我雖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齊。”

這小賤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畢竟她不討喜。還得求著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幾句給她相看一門好親事。

小許氏譏誚地接過水碗,在她看來虞聽晚如何討好也沒有用,畢竟王氏只看銀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學著嫂嫂揹著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補貼孃家。”

小許氏嚇得一激靈,將手裡的碗給摔了。

“你胡說什麼?”

虞聽晚好似瞧不見她的一驚一乍,低頭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勞嫂嫂指手畫腳了,嫂嫂還是擔心擔心自個兒吧。”

“三日前嫂嫂孃家兄弟過來,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賊,趁著舅母不在去地窖裝了十幾顆白菜蘿蔔。”

她似不解:“嫂嫂剛嫁進來那會兒補貼孃家,背地裡送糧食被舅母抓了個現行後,用荊條抽打得險些下不來床,怎還不吃教訓?”

小許氏耳中嗡嗡響方寸大亂,再也沒了先前的神氣。她咬牙切齒:“你威脅我?”

“嫂嫂放心,我嘴嚴。”

虞聽晚將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掃帚撿起來處理地上的狼藉:“昨兒你背地裡罵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沒透露半點。”

她微微抬眸,彎彎鹿眼望著小許氏,嘴角含笑,很是為難:“只是……”

小許氏被她看的莫名緊張:“只是什麼?”

“家裡的碗就那麼幾隻,嫂嫂發脾氣砸了,這件事我可沒法幫忙兜住。”

什麼叫做發脾氣!!她分明是沒拿穩!

你還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過來,她好端端怎麼會摔了!

小許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聽晚用起了朝食。可這份清靜沒維持太久,外頭響起了嘈雜混亂,依稀去聽還有抽泣哭聲。

“快快快,把人送到錢老頭那裡醫治。”

“還有氣?誒呦,怎麼傷成這樣?這渾身血淋淋的,瞧著實在嚇人。”

要不是顧忌身子重怕人多受衝撞,小許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對面的虞聽晚神色平靜,夾了一塊鹹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來,她都不會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嗎!

怪胎!

外頭烏泱烏泱的人群不知何時散開,剛從媒婆那邊回來的王氏拉著隔壁的吳大嬸打聽。

“當真?方才抬過去的是當年被頂上去服兵役的衛家小子?不是說死了嗎?”

“許是命大活了下來。”

王氏語氣格外酸:“可衛家早些年就領了朝廷發的撫卹銀,每月還能領半分軍餉,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運!

朝廷對陣亡士兵家屬有補助,可銀子一層一層發下來,最後入了誰的錢袋就不好說了。尤其是臨西村這種偏遠地界,真正到百姓手裡能有幾文?

王氏憤憤嚷嚷:“我孃家那邊也有人死在了戰場,撫卹銀和米的影兒都沒見著。去衙門鬧,還被打的沒了半條人命。”

憑什麼啊!都是死了人,為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

“人家運道好,入了駐守西北邊境的魏家軍,能一樣嗎?”

魏家軍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麼了不起的。都說那魏將軍如何有本事,不還是死在了戰場,當了短命鬼?”

吳大嬸沉臉:“魏將軍也是你能編排的?他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修修口德吧!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你家二郎唸書也念到頭了!”

涉及二郎,王氏訕訕不敢再言。

吳大嬸也不稀和她計較,感嘆:“我瞧著衛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吳大嬸唏噓:“如今封了山,外頭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沒法去鎮上找大夫。那錢老頭平日看的也只是些發熱頭疼的小毛病,收費還貴,只怕還得吃野山參吊命。”

“你嘴裡的撫卹銀和米可都在衛老太手裡攥著。她捨得吐出一個子兒?”

是啊,衛老太的心腸毒的很。

見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問:“人是怎麼回來的?”

吳大嬸眉飛色舞,津津樂道:“是在山腳讓人發現的。當時那衛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圍著說有個外鄉人從山林滾下來。她便湊過去看一眼,當場就哭了,說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這般,女兒半年前又沒了,這二房註定絕後。”

虞聽晚用了朝食出來,和兩人打了個照面,她叫了一聲吳大嬸,便神色懨懨準備回屋。

“站住。”

王氏沉臉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裡鑽,雞餵了?豬草割了?”

虞聽晚誠實:沒有。”

“那還不去?”

虞聽晚耷拉著腦袋:“病了,沒力氣。”

王氏愣,明明出門前虞聽晚還在和她嗆,讓她恨得牙癢癢。

“什麼時候病的?”

虞聽晚無辜臉,但她很犟:“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