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灣。

快到中午的時候,江海天、江海波兩家人就到了江曉白家裡。

江曉月也帶著陳兵和陳紅回了孃家。

過月半必宰牲畜,江海洋去殺雞殺羊。

往年能殺一隻雞就十分難得了,如今條件好了,他也捨得,特意買了一頭羊來殺。

江海天和江海波則一起“打錢!”

所謂的“打錢”,是把草紙裁成比“大團結”大一些的長方形,用“錢鑿子”在上面分三行,打上如小括號的連線印。

連線印一般順著草紙長邊打,一共三條,兩正兩反,每條打七下,據說是按照金銀銅鐵錫的順序迴圈,打七下是落在“銀”上。

草紙上打滿錢印,就成了“紙錢。”

江海天裁紙,江海波“打錢”,兩人合作了無數次,十分默契,江曉吉和江曉舟在一旁觀看。

“打錢的時候打單不打雙……”

江海波一邊打,一邊給江曉吉和江曉舟講“打錢”的規矩。

這也是傳承,他們這一輩漸漸地老了,一些習俗規矩都會慢慢的教給後人,才能後繼有人。

江曉吉和江曉舟也學的認真,兩人都已成家為人父,不再少年,知道該接過老一輩肩上的擔子了。

打好紙錢後,江海天用一張大的草紙把紙錢一沓一沓的包上,相當於裝在一個信封裡,稱為一封。然後每一封都寫上去世先祖的名字,另寫有燒錢的原因以及是誰燒的。

因此,一個先祖要寫三份,三兄弟一人一份。

也有不寫名字的,原因是先祖太多,怕寫名字有遺漏,就燒一些不寫名字的紙錢,意思是燒過後,只要是自己去世的先祖,誰都能享用。

全部準備妥當,只等飯菜好了祭祖。

江曉月和王秀菊在灶屋做飯。

“媽,曉清他們呢?”

沒見到弟弟妹妹們,江曉月問道。

王秀菊道:“老二把他們都帶進城裡了,一會兒就回來。”

“這都過月半了,他們還去城裡幹嘛?”江曉月不解的問道。

她比幾個弟妹都大,又成家了,對月半比較看重。

王秀菊埋怨道:“都去好幾天了,說發什麼傳單。一個個都走了,家裡冷冷清清的。”

“還有,嘉音也不聽話,都懷孩子了,還一天要往城裡跑!”

“月月,你當大姐的,等會兒她回來了勸勸她。”

江曉月聽了苦笑,這怎麼勸?

嘴裡卻只能答應:“好的,我試試。”

兩人邊聊天邊做飯,沒多久飯菜也做好了。

但江曉白等人還沒回來。

“怎麼搞的,還不回來?”

江海洋有些著急的說道。

王秀菊道:“我還特意給他說了的,讓他中午就回來,唉……兒大不由娘,說不聽了。”

江海天道:“曉白現在生意做的大,估計是有事耽擱了,我們再等等就是。”

眾人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眼見都過了中午,卻仍不見江曉白回來。

“不等了,不曉得那個背時兒子又去搞什麼了!”

江海洋氣呼呼的說道。

王秀菊和江曉月去端了菜到八仙桌上,椅子碗筷都已準備好,卻無人上桌。

因為要先祭祖。

在農村,也稱之為“喊先人吃飯。”

今天家裡人多,一起開了三桌。

江海天、江海洋和江海波三兄弟各自主持一桌,江曉吉、江曉舟等一眾晚輩都在一旁觀看。

只見江海天在八仙桌四方,每個方向放了兩個碗,碗裡裝著半碗米飯,然後將筷子擱在碗口上。

八個碗都是如此。

他又倒了八杯酒。

桌上一套準備完畢,拿過之前打的紙錢,點燃之後放在桌下燒,他一邊燒紙錢,一邊口中唸唸有詞:“爺爺奶奶,爸媽……江家的列祖列宗親人,過月半了,都回來吃飯,拿錢享用……”

所有紙錢點燃後,江海天把桌上的酒一杯一杯的倒在地上。

八杯酒倒完,又把擱在碗上的筷子取下,放在桌上。

江海洋和江海波那邊,也都是同樣的操作。

等桌下的所有紙錢燒成灰燼,三人這才將桌上的碗筷、酒杯撤下。

碗中的飯,人是不能再吃的。

因為“先人們”享用過,只能倒掉。

但桌上的菜,卻可以吃。

直到這時,簡單的祭拜先祖的儀式算是完成,江海洋招呼所有人入桌,閤家聚筵。

……

江家這邊在過月半祭祖吃飯,江曉白、江曉風、王平、任昌俠等人都在大沙壩下游搜尋蔣忠實。

一整天,雨沒有停過,搜尋也沒有停過。

但讓所有人失望的是,仍是沒有找到蔣忠實。

看看天快黑了,而且雨有變大的趨勢,任昌俠決定停止搜尋。

天黑了下河危險。

訊息散出去,沿河岸搜尋的上百人漸漸撤出,舢板沙船和兩個竹排也都靠岸。

“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吃飯,記得煮點薑湯喝一碗,淋了一天的雨,別都搞感冒了。”

任昌俠對著眾人說道。

“曉得,等明天白天,我們再找一次。”

“對,明天再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

鄭三炮等搜尋的人都說道。

雖然人人心裡都清楚,蔣忠實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沒找到屍體之前,人人心中又都抱著萬一的僥倖。

或者是……祈盼!

任昌俠道:“好,但願明天天晴,我們再多組織一些人手,到下游更遠的地方也找一下。”

眾人都應聲答應,各自散去。

江曉白也跟在人群后,一路上聽見鄭三炮等工人議論。

“忠實本來已經離開塌方的地方了,如果不是為了救人,也不會被水捲走。”

“是啊,他就是那樣一個人,樂於助人。”

“忠實之所以被水捲走,主要是他身體本身就不太好,救了兩個人後,他自己沒力氣了。”

“平時讓他吃好點,他總是捨不得,每天採石挖沙,乾的都是體力活,這樣消耗下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唉……聽說他家就他一個勞動力,他沒了,一家老小可怎麼辦?”

“……”

江曉白也從陳川的口中知道了,蔣忠實上有一個快六十歲的父親,即蔣翠玉的大哥蔣翠山,下有一雙兒女,兒子蔣子安才七歲,女兒蔣子萱才五歲,妻子汪萍也體弱多病,一個家就靠蔣忠實一人支援起來的。

這樣的一個家,沒了蔣忠實,跟天塌了沒什麼區別。

江曉白心情沉重。

沒多久,眾人上了馬路,來到吉普車旁。

江曉風道:“哥,人沒找到,見了三嬸兒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