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白說道:“李師傅,不瞞你說,我是有這個想法。”

都說同行是冤家。

在手藝人中更是如此。

稍微懂點人情世故的,也不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李巖的臉上頓時有點不。

江海洋也是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啊,急忙說道:“李師傅,你莫怪,曉白他不懂這裡面的規矩。”

說完,對江曉白道:“打碑的事情我做主,你別管。”

江曉白擺擺手,道:“爸,這事我和李師傅談一談。”

李巖也是有脾氣的人,他願意討好江曉白,但前提是江曉白也尊重他。

在他看來,江曉白能親自登門找他幫忙,那就是給了他面子。

而且,他也是精明的人,知道江曉白不會少他的錢,所以江海洋開口了,他才一口答應的。

但江曉白的做法,明顯讓他不悅。

就算你家趕立碑的時間,那也完全只找他打一座碑,另外一座不用跟他說,另外找人打就行。

可明明都說出口打兩座,卻又找人幫忙,這就有點不地道了。

李巖淡淡的道:“江老闆,你要談什麼?”

江曉白笑笑,道:“談談你的手藝。”

李巖眉頭皺了皺,沒想到江曉白要談的是這個,說道:“我的手藝是跟父親學的,雖然父親去世的早,我只學了個皮毛,但在青山鎮還拿得出手。”

對自己的手藝,他還是很驕傲的。

江曉白道:“李師傅的手藝是極好的,不然我爸也不會專程來請你幫忙打碑。”

話鋒一轉,“可是,我聽說李師傅都不打算繼續做石匠活了!”

李巖的臉色變了變,要不是為形勢所迫,誰願意放棄自己賴以生存的手藝活?

江曉白卻一點不顧及他的情緒,繼續道:“以前吧,李師傅的石匠手藝還能養家餬口,甚至比大多數人家的日子都過得好。但是隨著時代的變化,更多的來錢更快更多的活會出現,原來的手藝就不那麼賺錢了。”

“不知道李師傅會不會感到失望?”

江曉白的話,句句如針,扎得李岩心裡疼。

江海洋聽了都忍不住怒目瞪著江曉白,“老二,你說些什麼?”

就連李正偉也奇怪,江曉白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盡說不好聽的話?

江曉白淡淡的道:“爸,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和李師傅就事論事,交流一下現實問題。”

李巖的神情黯淡,對江海洋說道:“江叔,沒事,江老闆說的沒錯,我們這一行真的快要沒落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上如此。

他有些心灰意冷。

江曉白卻擺了擺手,“李師傅,我倒不這麼看。”

啊?

李巖愣愣地看著江曉白,臉上露出不解。明明你都說了,現在有很多活都比干石匠活賺錢,還輕鬆,怎麼又不這麼看了呢?

你這是消遣我嗎?

李巖皺了皺眉頭,道:“江老闆,你什麼意思?”

江曉白道:“從現狀來看,像石匠活、木匠活、鐵匠活等等這些傳統手藝會逐漸消失,這是大勢所趨。”

“但,也並非一定如此。”

“比如我們江灣的譚木匠,他也屬於五老十八匠之列,他現在的木匠活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

說到這事,李巖的眼睛陡然一亮。

譚木匠加入江嘉集團,負責譚木匠傢俱製造廠,成為萬元戶的事,在五老十八匠中可謂是廣為流傳。

人人都說譚木匠命好,遇到了貴人。

那貴人不就是眼前的江曉白嗎?

李巖有些激動的道:“江老闆,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和譚木匠一樣,搞一個加工廠?”

可木匠和石匠畢竟不一樣。

木匠打的傢俱品類多,日常都用得著,而石匠打出來的東西並不多,沒有那麼大的市場。

更何況,打傢俱簡單,時間也快,而石匠打碑、打水缸、打豬槽等不同,費時又費力。

李巖完全沒有信心。

江曉白道:“石匠辦廠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掌握先進的裝置使用方法,快速的提高生產力。”

李巖詫異的道:“石匠都是一錘一鑿子打出來的,還怎麼使用先進的裝置。”

江曉白笑了笑,在後世有很多石材加工廠,他們對石材的加工使用的是切割機,既能提高生產效率又能減少石材的損壞率,就連打碑刻字也使用雕刻機。

手工在石碑上刻字,又慢又容易出錯,但雕刻機一上,嚓嚓嚓的就刻好了。

原本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刻好的字,雕刻機幾個小時就能幹完。

完全沒有可比性。

他說出切割機和雕刻機的後,李巖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竟然已經有了那麼先進的裝置。

既然有那些裝置,是不是石匠也可以打碑了啊!

他們這些石匠,豈不是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嗎?

李巖更加的心灰意冷,道:“江老闆,既然你知道切割機和雕刻機的技術,那打碑也不用找我了吧!”

“你完全可以用機器打碑啊!”

就連江海洋和李正偉聽了之後,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都把目光看向江曉白。

江曉白笑了笑,道:“李師傅,打碑雖然可以用切割機和雕刻機,但打碑的事情還是要找你。”

李巖看著他,目光裡露出不解。

江曉白道:“這就要說傳統手藝和裝置的區別了。”

“用切割機切割石材是沒有問題的,但在上面雕刻的圖案和字,卻沒有手工雕刻的那麼靈動,顯得比較死板。”

“既然要給去世的爺爺奶奶打碑,我還是比較傾向於用傳統的方式。”

深沉的看了李巖一眼,繼續道:“我認為,這恰恰是傳統手藝能存在的價值。”

李巖不由的苦笑,總算是有點欣慰。

但這絲欣慰,充其量不過是安慰。

上不了檯面。

李岩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抬眼看著江曉白,道:“江老闆,謝謝你給我說這些!”

“這活我接了!”

很可能,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接打碑的活了。

他要施展全部的本領,打一座好碑出來。

也算是給自己的石匠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