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齊魯大地,煙雲州。

武道大派伏龍山。

正堂殿內。

棺槨橫放,門徒叩首。

冷豔端莊的俏婦人將泛著寒氣的手掌,擱置在了這一具厚重的棺材板上,微閉雙眸,語氣強行鎮定,卻仍是難掩悲意:

“掌尊殞命大雪山,而今不見屍首,只能以冠冕立下衣冠冢,以葬棺中,此乃是我‘伏龍山’之恥!”

“諸君...”

她環視四顧,一一注視每一個神情肅穆,認真緬懷的伏龍山長老、門徒。

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洛景,也就是伏龍山首席‘王洞玄’身上,隨即猛地運起勁力,重重一拍:

“莫忘今日之辱!”

伏龍山掌尊王端,武道封號‘玉簫劍’。

他是整個齊魯一十三地,公認的武道天才。

十三歲初練武功,鍛皮淬筋打熬氣血,四載已有所成,入了煉勁之關,可謂意氣風發。

需知道,練武不成勁,便是一場空!

偌大江湖,多少修習武道之輩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但能在不足二十歲時,便成功入勁者,無一不是曠世之才,中流砥柱。

無有意外,王端做到了這一點。

他就像是那些曾經的江湖傳奇一般,十七入勁,聲名遠播,於伏龍山下、煙雲州境,盪滌群寇,結交八方。

十載寒暑,三坐死關,更是勁走渾身入骨髓,以不過三十之齡,繼一方武學大派,聲震齊魯,被諸多豪雄奉為‘伏龍山’中興之師,威名天下有數!

一夕靈潮將起,天幕裂開縫隙,有零星‘神話遺物’墜落大地。

王端乘勢而起,幾經搏殺取一尊寶兵‘上洞伏龍劍’,供於伏龍山武碑林中,雖難以駕馭,但日日靠近,吸收其中靈韻,仍叫他先天下人一步,服氣功成,號稱‘武聖’!

伏龍山也在他一人撐天的境況下,位列當世七絕,威臨齊魯百宗!

然...

大雪山一役王端身死,待到訊息傳出,不談天下如何,伏龍山一脈,已是蒙上了一層陰霾。

門中可冠以武中聖者之輩,僅玉簫劍王端一人,餘下的...就連煉髓境,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其中唯一一位可稱宗師的,更是半截身子入了棺材,已是弱象盡顯。

天下人都知道。

‘玉簫劍’王端,是靠著‘神話遺物’才能成就的武中聖者。

伏龍山的門徒,煙雲州的武夫...

不會有人不懂。

此刻伏龍山外,雷雨交加,堂內棺槨前,‘玉簫劍’王端的夫人沐雨晴這一番話講完,正於堂下跪拜的諸人,面色大都沉默不語。

王端死於大雪山。

且不談那一方‘齊魯之極’,號稱儲盡天下絕學的大宗,光是七位‘服氣’不死,延壽一甲子的武中聖者一同斃命,就看的出其中底細了。

為一宗掌門、掌尊血恥雪恨,自是天經地義,但...也要看物件是誰。

看著滿堂好兒郎,盡作噤聲之狀。

就連與‘玉簫劍’王端同輩交好,位高權重的兩位長老,賞罰長老‘伏龍拳’齊燕、戒律長老‘穿雲腿’齊文,也不言語。

沐雨晴攏掌為拳,緊緊握住,骨節泛白,縱使其中勁力可震碎巨石,此刻也只感渾身乏力。

“伏龍山,大勢已去。”

一雙美眸望向外界,見那雷雨交加,她卻只感悲哀。

不僅是為自己夫婿死去感到悲哀,同時還為整個伏龍山悲哀。

修習武道者,當持勇猛精進,可斬鬼神之雄心,才能登峰造極,窺見絕巔。

眼下,莫說是讓整個伏龍山正面與‘武中聖地’相抗,堂上諸君,竟連區區一句‘復仇之言’都是唯唯諾諾,前後躊躇,半晌無人吭聲。

如此...

豈能以男兒之身,稱一聲武夫!

“王洞玄!”

突然,沐雨晴看著跪於前列,近在咫尺,頭系白巾的俊朗少年,有些怔然,似乎是看到了一道相似的影子。

於是面色黯了黯,但隨即想到了什麼,暗咬銀牙下定決心,突兀一聲嬌喝,眉宇間盡顯煞氣:

“我且問你!”

“你師死於大雪山,如若是你,該如何做?!”

沐雨晴喘著氣,胸前幾度起伏,心境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與噩耗前,早已破去。

她的質問,頓時叫滿堂矚目的焦點,聚集在了...這個年紀不過十七八的年輕人身上。

‘伏龍拳’齊燕,‘穿雲腿’齊文,當下更是暗皺了下眉頭:

“沐雨晴這女人瘋了?”

“洞玄為王師兄領養,雖年紀尚小,但培養數載已勁力有成,風采不弱其當年,若是加以培養,伏龍山韜光養略,權且忍忍,他年未必不能再出另一尊‘玉簫劍’!”

“我輩都不敢應這一句因果,生怕大雪山上來人,把我伏龍山平了,她倒是敢,且不說風雨夜中抬棺壓人,更是要將後輩強行扯入這道漩渦裡。”

“宗門傳承當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方可長久,當年沐老先生把伏龍山交在了她手,若不是王師兄橫空出世,在微末時入贅這伏龍山,哪裡能有我門今日!”

“唉!”

兩人乃同胞兄弟,一同拜入伏龍派,只對視一眼便知彼之想法。

不僅是兩位位高權重的長老。

沐雨晴突如其來的喝問,也叫堂下精銳門徒、弟子,有聲如蚊蠅的竊竊低語,交錯而起:

“掌尊夫人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洞玄首席,雖是一代天驕,但也是在如今天地變遷,武道更易煉勁的時代,才堪堪與王掌尊媲美,大雪山何等龐然大物...武中聖者尚且死因不明,何況,才剛入門道的煉勁武夫?”

質疑的種子,在每個人的心裡生根發芽。

可還未待成勢。

便見到...

那本來跪拜叩地,看不清神貌的少年,慢慢從蒲團上爬起,先是若有所思,輕皺英眉。

片刻,隨著沐雨晴之語入耳,

竟開始...緩緩露出了悲愴之意。

他頂著全場注視的目光,將耳畔沐雨晴逐字逐句的問心之言,以及身後議論紛紛的話語,一一聽罷。

幾乎是本能反應,根本未曾過多沉吟斟酌。

目視那一道棺槨,周身鋒利如劍的伏龍首席,言辭鏗鏘,便道:

“自古以來,父仇子報,師者如父,也應如此。”

“洞玄於伏龍山修持至今,王師待我有大恩,如今屍骨無存,僅剩衣冠,於情於理,我輩也要討要一個說法。”

“諸位師兄師弟,有所顧慮皆屬常事,但...”

“我為王師徒,師者既死,恩仇債,弟子繼。”

洛景抬起了頭,直面這位掌尊夫人,也是他名義上的師孃:

“若有一日,我能修持有成...”

“當上大雪山,徹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