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謬的終末瘋狂

“有益健康，保持高效。半個蘋果，半個牛油果、四分之一兩雞胸肉、半個檸檬、半個獼猴桃、四捆菠菜、歐芹、少量西蘭花、一小塊生薑，榨汁……可以幫助我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見……”

一個挺拔瘦削的長髮男人，上身穿著整齊筆挺的西裝，下身穿著平角內褲。在案板前忙碌著，臉上帶著享受而病態的笑容。長相照理來說也算清癯俊秀，但內蘊難以言喻的邪性。

“您好，姜不對先生在嗎？我是上次跟你聯絡的醫院的王醫生，您沒接電話，我就擅自過來了。”

王哲整了衣服的褶皺，敲了敲門，老式的鐵板門發出老舊而堅韌的咚咚聲。但是沒有聽到屋裡傳來任何動靜，王哲很有耐心的等待了半分鐘。

“吱——”

門開啟了，但門後並沒有人，王哲往門內探了探頭，但還是沒有人。

這讓王哲心裡直犯嘀咕，但想到自己可能接下來的科研成果，他嚥了口唾沫，大著膽子往室內看去。

映入王哲眼簾的是一室一廳，狹仄的出租屋，房間的門大開著。客廳除了一張沙發一張桌子以外什麼也沒有。

光線十分昏暗，室內的情況只能模糊的辨認，但仍然是明顯的雜亂無序。散亂攤開的書籍扔滿了過道，生活用品更是到處都是。

窗戶被胡亂的用木板釘死，只留了微微幾個縫隙，透出的光線映著飛舞的點點粉塵。燈更是近期完全沒有開過，像個無用的裝飾品。

此時，城市的喧囂已經被薄暮吞噬，襯得出租屋內越發昏暗靜謐。

王哲鼓起勇氣向裡面小心的邁了一步。

兩步。

突然，他的肩膀自身後被人猛地一拍！

王哲嚇得亡魂大冒，渾身一個激靈，怪叫一聲，立刻向門口跳去。

然而緊接著後頸處傳來疼痛，王哲腦子的恐懼與思緒瞬間被混沌所取代，眼前一黑，很乾脆的失去了意識。

“叫聲跟用鋁箔膠帶轉出來似的……既然這麼害怕就在東南方點根蠟燭啊。”

隨著醫生的身體緩緩軟倒在地，一個嫌棄而戲謔的男聲響起。

“老登，想嚐嚐我的下午茶嗎？又或是你希望我將切碎的辣椒塞進你的肛門？畢竟這是抗衰老的最好方式而你是老登……”

這是王哲昏死之後聽不到的第一句話。

——————————

他不叫姜不對，他的本名叫江無謬。

江無謬自小就不太正常。

在並不是說他智力低下或者沒有自理能力。相反，他不論學什麼都很快，而且一學會就相當精熟。長相雖然不至於驚為天人，也絕對稱得上一句小帥。

只是他經常會做出匪夷所思的舉動，自學生時代開始。

在小學，他在科技創新大賽表演活動上借自己獲獎的程式設計機器人之口大罵教導主任是頭只吃不拉的肥豬。並且之後十分自信的解釋為機器人意識覺醒，哄騙了大批的小學生。

在初中，江無謬花了四十分鐘將校園停車棚胡亂擺放的腳踏車整整齊齊對正擺好，在路過的大腹便便的校長噴著口水錶揚他時將腳踏車連校長一同踹倒後飛速逃離。

高中的江無謬入選模擬聯合國社團，他透過兩個小時的演講復刻讓社團透過了向帝國主義者和修正主義者發射核彈的決議，並且上報到了省模聯社團的討論提案。引發了校際範圍的大追查。最終以讓從來沒來過社團活動的輔導老師背鍋告終。他還曾經在入學儀式上作為新生代表表示自己不論上課聽不聽，上學來不來，會不會在數學課上坐在第一排打手槍……都會是永恆的年級第一。然後事實果然如此。讓無數深夜苦卷的中學生道心破損。有時江無謬也會去賓館給門縫塞中間穿插鬼圖的學習資料連結。導致附近醫院男科接待量激增；在舍友洗澡的時候用燈光在牆上打出“我們在看著你”導致舍友滑倒摔傷臀部；大晴天穿黑西裝舉黑傘戴黑墨鏡出席每一個人的葬禮，並在結束之後申請發言，內容不外乎是《土葬正在毀滅地球》云云…

成人的江無謬消停了很多，整天窩在家裡“冥想”、打遊戲和看書。餓了渴了要不就壓縮餅乾營養液，要不就跑到附近公墓去邊播著皇后樂隊的《又掛了一個》邊偷吃別人家的貢品改善伙食。

每隔一兩個月科幻小說投稿一篇在編輯看來“奇妙到不可思議”的隨筆，便能維持住房租的需求和買書的開銷。

當然，全部的這些都只是表象。真實的他也許要更……荒唐一些。

——————

“好在世界對我這種天才總是寬容的。”

江無謬饒有興致的旋轉著手中流線條紋設計的小巧耳機，彷彿流動變幻的藍、金、黑色線條已經在宣示價格的不凡。

毫無疑問，它來自已經全裸出現在樓下垃圾桶的王哲醫生。

其上“AAE”的英文標識，更是昭告了它的身份——“atanend”——【終末瘋狂】遊戲用於全息模擬的外接裝置，只用戴上耳機就可以隨時隨地進入遊戲狀態，完爆之前全息模擬遊戲老套的遊戲倉和頭盔。

這遊戲近來可謂是鋪天蓋地的宣傳，電視、網路、標語口號、懸掛橫幅、電子屏滾動播放、宣傳欄、宣傳板、櫥窗、戶外廣告牌、牆體廣告以及各種車輛……現在不說家喻戶曉，也絕對稱得上萬眾矚目了。

宣傳片中展現出的npc的ai水平、絕對的遊戲畫面質量和據說個人化定製的劇情，加上少數幾個內測主播玩家和媒體老神在在的全滿分評價讓無數玩家望眼欲穿。

尤其是它的宣傳詞：【這是最後的演出】更是已經被玩家們提前奉為經典。

江無謬雖然一直關在家裡，但對外面的世界瞭如指掌，自然也瞭解到了這款遊戲，只是根本懶得去市中心排隊搶名額買裝置。

畢竟他唯一的出行工具是一輛蹬八下就需要往後倒一下的腳踏車——他叫它逢八退一，蘊含著莫名其妙的人生哲理和自以為是的自行其是，也許還有僅僅比十九世紀圖靈的那輛腳踏車稍微更高的技術含量。

今天剛好是發售日，這倒黴的愛打遊戲的王醫生好不容易搶到裝置，卻屁顛屁顛送到了江無謬手裡。

“反正這段時間也無聊，要不要玩一下呢？”

——————————————

「歡迎您選擇『終末瘋狂』，首次進入遊戲可能需要較長的等待時間，感謝您的耐心。」

螢幕上的文字緩緩流動，接著開始詢問他的個人資訊。

「繫結公民姓名：『？？？』。如果您的姓名無法正確顯示，可能是居民身份資訊出現問題，請儘快處理。年齡：22至24歲」

「裝置型號：『瘋狂』系列限量版054全息模擬頭盔」

「心肺功能：檢測中……正常。」

「特殊疾病：檢測中……檢測失敗……嘗試重新檢測……檢測失敗。」

「特殊疾病檢測模組工作異常，請問您是否願意承擔遊戲所帶來的風險？——請您為自己的安全負責，如果您患有各類特殊疾病，請及時退出遊戲。」

“是。”

江無謬在半年前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感光性病症，只要被外界的陽光照射到就會有灼痛感，這種痛苦彷彿源自靈魂深處，他自己無法解釋。這也是江無謬住所如此昏暗的原因。

還好這樣的病症對江無謬並沒有太大影響，畢竟本來他也不怎麼出門。所以他乾脆也懶得去看病。

然而年底上門例行公民體檢後，上傳的資料體現出的獨特症狀讓苦於在學術上毫無建樹，試圖發現新性疾病的無良醫師們眼前一亮。

這是今年第五個了，江無謬只能打暈扔到樓下垃圾桶裡——他的病症讓他不方便像以前一樣殺了人之後透過假指紋和虛擬肖像換個新名字重新生活——比如姜不對。

而昏迷時江無謬餵給他的“小飲料”則可以確保他不會報警或者找江無謬麻煩，雖然可能後半生說不定偶爾尿個褲子什麼的。

這次碰巧拿到的全息模擬遊戲是直接投射，於神經當中成像的，跳過視網膜於腦中直接傳遞資訊，對江無謬的奇特病症應該沒有影響。

【請選擇您的遊戲暱稱】

“無謬”

江無謬選擇了自己名字的後兩個字，並沒有什麼深意。在這種已經預定是現象級的網遊當中，尋求一個立意深遠又沒被人用過的名字是多麼艱難這點是個人都清楚。

霎時間，無邊的黑暗中一面面鏡子接連出現，每一面都有兩米左右高，在空中飛舞盤旋，組成了一個立體的多面體“鏡界”。

旋即，鏡子開始運動，它們開始繞著江無謬轉動，轉動越來越快。

【正在創立人格肖像……】

無數面鏡子映出了無數道迥異的身影，高矮胖瘦都有，身著各式各樣服飾的他。這些人或哭或笑、或喜或悲。他們身處的鏡子都飛快從江無謬身邊流過，彷彿是註定不會被選中的淘汰品。

很快，旋轉停止了，而絕大多數的鏡子也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最中心的，最巨大的兩面鏡子。

而最中心的，最巨大的兩面鏡子反射呈現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江無謬。任誰都能看出這是同一個人，但其上的氣質截然相反。

第一個鏡子中的“江無謬”身著一襲黑色的長袍，臉上佈滿扭曲的符文，而猙獰的表情更是讓他本來算得上英俊的臉面目全非，一道疤痕從他的面孔中橫穿而過，眼中閃爍著血腥而瘋狂的光芒。他的一頭長髮自由的散開，如同被風暴吹起般肆意飛舞，整個人彷彿是從深淵中爬出的惡魔。他的眼神充滿了擇人而噬的慾望，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活物都吞噬殆盡。

【他似乎在恐懼著什麼】

見到江無謬之後，他像是一隻被新玩具吸引全部注意力的小獸。暫時性的安靜了下來。

而第二個鏡子中的“江無謬”則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全然相反。白淨的精緻面龐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稍稍描了描眉。他身著一套精緻的白色西裝，胸口彆著一支漂亮的紫羅蘭。自信而優雅。他站立得筆挺，略帶著挑釁的神情。

【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見到江無謬之後，他像是遇到一位許久未見的朋友，優雅的向他致意。

江無謬罕見的嚴肅了起來，他轉向第一個自己，緩緩道：“瘋子，殺人犯，反人類的怪物……你只能代表我的部分表象。”

一號鏡的他衝江無謬發出一連串令人心悸的怪笑，以示友好。

江無謬轉向第二個自己，嘆道：“癲子，裝逼犯，自以為是的蠢貨……你並不是我的全部內在。”

二號則再次衝江無謬點頭致意，漂亮的打了個響指。

每當江無謬轉向一方，一方的肖像投影就會放大，裡面的自己也越發鮮活，而另一方則變得暗淡，彷彿在失去生命。

這似乎是一個選擇。

沉默……

江無謬突然神經質的突然提起雙拳，同時打在兩面鏡子之上！

這是他表達不滿的方式。

瞬間，鏡子龜裂開來。在下一秒炸成無數碎片，在黑暗中化為閃爍的星辰，盤旋、重組，結為太陽又霎時間消逝。

逐漸地，這些碎片在一個看不見的中心點上匯聚，它們的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碎片們在這個點上堆疊、融合，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平面。

最終，所有的脆片在無形的牽引下再次形成了唯一一面巨大的鏡子。表面光滑如絲，沒有一絲瑕疵或波紋，呈現出完美的平滑。

鏡中正是現實世界中的江無謬，嗪著一絲似乎永遠都不會褪去的戲謔笑容。一模一樣。

旋即，宇宙中的一切暗淡下去，在乾淨的彷彿纖塵不染的空中浮現出一行淡紫色的文字，伴隨著清脆悅耳，但很明顯是機械配音的女聲播報:

【請問是否需要對您的形象進行調整？（調整限度最高為百分之五）此設定在進入遊戲後無法更改。】

“否。”江無謬這次回答的相當輕鬆。

【id：無謬】

【基礎屬性——精神：e敏捷：e體質：e智力：e力量：e（將於每次遊戲結算後提升）】

【提示：玩家可以透過副本獲取［可帶出副本的］裝備、道具與技能，其中的裝備和道具也可以透過遊戲貨幣購買。貨幣透過副本結算與裝備售賣均可以獲得】

在播報了一串絕大多數玩家不會仔細閱讀的公告之後，字型從黑色變成了白色。

【那麼，請告訴我您玩遊戲的目的】

隨著輸入框慢慢浮現在自己眼前，江無謬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隨意的舉起右手，寫下了。

「滾，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