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禮賓走出宴廳,身後的嘈雜和熱鬧驟然被隔絕,像是界限分明的兩個世界。

棠許緩緩停住了腳步。

禮賓觀察著她的神情,低聲說:“江太太,休息室在這邊。”

棠許臉上沒什麼神情波動,只是道:“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家休息,你代我向燕先生道個謝。”

“江太太!”禮賓連忙回身擋住她的去路,低聲道,“外面現在有很多記者,您現在出去的話,可能會被纏上。”

棠許聞言腳步一頓,片刻之後卻道:“好,我會避著他們的。記者嘛,是挺煩人的。”

她一邊如此說,一邊卻徑直往大門方向而去。

近來宋家瀕臨破產、而江暮沉見死不救的訊息本就是城中熱聞,再加上今日宴廳上演的狗血戲,記者想不關注都難。

果不其然,剛一到大廳,立刻就有幾個記者圍了上來。

“江太太,一直以來您都不怎麼在公眾面前露面,這次為什麼會來參加燕氏的晚宴呢?”

“對於宋氏眼下的危機,江太太有什麼看法?宋氏打算如何應對呢?”

“據悉今天江先生之所以沒出席,是因為陪新女友吃飯,您知道嗎?”

記者一邊說一邊將手機往前遞,棠許接過來,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娛樂新聞——

江暮沉攜新歡溫卉共進晚餐,同歸愛巢。

溫卉她知道,近期剛走紅的一名模特,身材好,臉蛋漂亮,清冷氣質範美女,業內評價很高。

昨天還是小白兔,今天是溫卉——

一天換一個,倒也的確是江暮沉的風格。

棠許早已見慣了這樣的事情,而此刻她想的卻是——

難道剛才裡面發生的事,他們還沒收到風?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其中一個記者忽然接了通電話,緊接著整個神情都變得興奮起來,險些將錄音裝置捅到棠許嘴上——

“據聞您在宴會上被指控為了嫁進江家,害得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受辱並致終身殘疾,關於這件事您有什麼回應嗎?”

同一時間,又多了好些記者從四面八方圍上前來,興奮得就差將攝像頭懟到她臉上拍了。

“你承認你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請問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她跟江先生有什麼特殊關係嗎?”

“江先生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嗎?”

“江先生之所以對宋家見死不救,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記者們七嘴八舌,閃光燈閃個不停,棠許被圍在中間,幾乎連喘氣的空間都沒有。

在場禮賓和安保擔心出事,連忙上前隔絕了記者,護送棠許離開。

棠許始終一言不發,直至坐進自己的車裡,才對護送自己的工作人員說了句:“謝謝,能幫我叫個代駕嗎?”

工作人員皆訓練有素,“好的,您稍等。”

棠許應了一聲,窩在後排,拿披肩裹住自己,懶得再動一下。

她今天原本就不舒服,又喝了酒,這會兒昏沉得厲害,靠在那裡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她的車窗,棠許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名年輕的代駕。

她將車鑰匙遞過去,說出地址,便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車子很快啟動,駛離了停車場。

然而才駛出去沒多遠,棠許忽然就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

“江太太,您的車子好像拋錨了。”代駕對她說。

棠許又一次睜開眼。

這是一段很安靜的林蔭路,如今兩旁的樹都已經只剩光禿禿的枝丫,暖色路燈高懸,照得白雪紛飛。

居然又下雪了。

代駕喊了她幾聲,棠許才回過神來,“哦,那你先走吧,不耽誤你了,我自己叫救援。”

代駕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拿了自己的電瓶車溜得飛快。

世界忽然就安靜下來,天地之間,像是就剩了她和這輛拋錨的車。

此情此景……不發生點什麼,好像都不合適。

棠許正想著,忽然就聽見一陣轟隆隆的發動機聲音,由遠及近,漸漸地在她車子周圍停了下來。

幾輛黑色的機車在她的車旁形成包圍之勢,車背上七八個形形色色的男人,摘下頭盔就直衝棠許這輛車而來。

緊閉的車門車窗被砸得砰砰作響,棠許頭痛得厲害,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這樣契合今晚那段爆料的情形,一副因果報應的架勢,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位的手筆。

幾個男人眼見車門車窗都鎖死,車內的情形也看不清,便開了手機電筒往裡照。

車子果然就一個女人,只不過,是一個臉色慘白,緊閉雙眼,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女人。

“臥槽!這女的不會死了吧?”

“死了我也要看看她什麼樣!”

有人一邊說著,一邊從路邊草叢撿起一塊石頭,直接砸向了車窗。

車窗應聲而裂,碎玻璃落了棠許滿懷,她卻依舊一動不動。

有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想要試探一下她的鼻息——

就在此時,後方忽然射來一道雪白的亮光,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鳴笛,驚得漫天雪花都亂了方向。

幾人都嚇了一跳,回頭便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近處。

其中一人在看清車牌後,忽然臉色大變,來不及說什麼,迅速招呼其他人翻身上車,呼啦啦地一窩蜂離開了。

世界又一次恢復安寧,白雪紛紛揚揚,飛撲向一前一後兩輛車。

下一刻,黑色的車門開啟,有人執傘下車,緩步上前。

棠許再睜開眼,看見深灰色的柴斯特大衣之下,一雙骨節修長的手,輕輕拉開了她的車門,隨後伸手向她——

棠許緩緩抬眸,傘沿之下,燕時予眉眼清雋,只望向她。

棠許有些恍惚。

怎麼偏偏又是他?

可是,是他,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思緒尚在漂浮之間,棠許已經不由自主,伸出了自己的手。

纖細柔白的手滾燙,落入男人溫暖乾燥的大掌之中,被他牽下了車。

一把傘,遮住白雪紛紛。

黑色的傘面,木質的傘柄,溫潤清香,似曾相識。

“謝謝你啊,燕先生。”

棠許抬頭看他,眼眸之中水波盪漾。

然而話音剛落,她卻忽然就闔了眼,不受控制地前傾,跌落男人懷抱之中。

渾身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