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淮市西郊一座低調至極的莊園,也是近兩年來城中最神秘的私人會所。

天寒地凍,棠許裹著燕麥色的羊絨大衣在風口立了許久,背心止不住一陣陣發涼。

前方領路的男人步伐沉穩,一路將棠許領到了小樓三層最尾的房門口,做出請的動作,“段先生在裡面。”

棠許倒是沒想到能這樣輕易地見到段思危,正要推門而入,對方忽然又喊了她一聲:“棠小姐,您的大衣我幫您保管。”

他語調平靜,彷彿已經做慣了這樣的事。

棠許也不扭捏,隨手將栗色的波浪長髮一撥,脫下大衣,露出裡面的黑色大露背貼身連衣裙,推門而入。

外面平平無奇的小樓,內部裝修也不見多少奢華,空間倒是不小,被燈光分割成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的兩個世界。

棠許本以為裡面會很熱鬧,卻不想只有段思危一人獨坐在那明亮的燈光下,懶洋洋地癱在一張黑色真皮沙發椅裡擺弄著手機。

難怪她進來得這樣順利,看這情形,段公子應該挺無聊的。

聽見開門的動靜,段思危抬頭看了過來。

他皮相極佳,容貌清俊,面板白淨,那漆黑明亮的瞳仁還隱約透出幾分孩子氣,乍看之下,像個正常人。

可是有哪個正常人,說得出“非處勿近”這樣驚世駭俗的字眼?

不僅如此,他還將這四個字當作自己的人生格言,毫不避諱地大肆宣揚。

論荒唐,整個淮市無出其右者。

段思危目光在棠許身上流轉,片刻後,臉上的笑容就變得玩味起來,“我怎麼不知道淮市還有這樣的美人?”

棠許微微垂眼一笑,“多謝段公子賞臉見我。”

“怎麼,淮市的男人眼睛是都瞎了嗎?”段思危一邊示意她坐,一邊給她倒了一杯紅酒,“這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竟然還是個雛?”

棠許知道他把自己當成了來投懷送抱的女人,還是伸手接過了他遞來的酒,“抱歉,段公子可能誤會了我的來意。我今天來,是替我妹妹向段公子道歉的。”

段思危聽得眉頭高挑,“你妹妹?”

“宋語喬。”

段思危聽了並不表態,只低頭給自己倒酒。

面前的圓桌上擺放著兩隻威士忌酒杯,一杯是段思危的,而另一杯杯壁上已醞出細密的水珠。

窗戶似乎沒有關,空氣中隱約浮動著一陣冷淡清冽的香味,像是遙遠高山上雪松的味道,乾淨,深邃,靜謐。

不是段思危的氣質。

棠許忍不住往暗處掠了一眼。

難不成,那邊還有別人?

段思危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再掀眼時已經帶了幾分冷漠,也不管她的來意,只是道:“這麼說來,你不是雛?”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棠許的手指上。

棠許已經取下婚戒一段時間了,可是無名指上長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跡還未完全消退。

“也是。”段思危盯著那處痕跡,“除非你告訴我,哪個男人這麼不識貨,對著你這麼漂亮的,還能忍得住不下手。”

他笑得邪氣,語氣更是惡劣,“你來找我,你老公知道嗎?”

棠許只當沒聽見,從手袋裡取出一張支票,遞到他面前。

“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謝謝您肯借錢給她,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但不希望段公子破費,還請您收回這筆錢。”

“真有意思。你妹妹昨天和我達成交易,今天你就跑來毀約。”段思危嗤笑道,“怎麼,我看起來很好玩弄嗎。”

“人生在世,很多事就是為了找樂子,段公子閱人無數,我妹妹並沒有那麼不可替代,何必執著於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呢?”

段思危忽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會是在向我發出邀請,暗示我從你妹妹轉向你吧,人妻?”

他將“人妻”兩個字咬得極重,諷刺意味拉滿。

棠許卻也從容,“我當然知道自己入不了段公子的眼,我只能說,將來段公子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傾盡全力。段公子真的不考慮嗎?”

段思危睨著她,“你?”

棠許保持著微笑,“對,我。”

段思危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棠許有著極其明豔的一張臉,段思危一向覺得美而自知是女人的優點,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她的美豔上似乎蓋了層薄紗,透著不真切。

朦朧,卻勾人。

暗處忽然傳來“刺啦”一聲輕響,有隱約的亮光劃過,像是有人點燃了一根火柴。

棠許再次轉頭看向那邊。

火光很暗,似乎有一雙手罩在上方。

她本以為那人劃亮火柴是要抽菸,卻始終沒有聞見煙味。

隨著那支火柴燃過,段思危忽然笑出了聲。

“用得著你的地方,你傾力相幫是吧?”段思危揚著下巴,朝暗處看了一眼,“我這屋裡還有一位客人,今天心情不大好,你幫我讓他開心了,一切都好說。”

棠許與他對視片刻,在桌上拿了個東西,隨即便站起身來,走到了那片昏暗的地界。

視線驟然由明轉暗,她只隱約看見窗戶旁,一個男人如松柏般的身形側身獨立。

他看著窗外,沒有往棠許這邊看上一眼。

與此同時,棠許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沉冽幽靜的香,帶著不明顯的寒氣,被窗外的涼風裹挾而來。

棠許頓了片刻,往前走了兩步。

“棠小姐,你做這種事,你老公知道了會怎麼想?”

段思危戲謔的聲音自明處傳來。

棠許卻沒有遲疑,徑直走到了男人面前。

他個子很高,哪怕看不清面容,卻依舊極具壓迫感。

棠許穿著高跟鞋,仍要微微仰頭看他,將手裡的東西送到他唇邊。

黑暗中,男人微微張口,含住了她遞過來的東西。

刺啦——

劃火柴聲再度響起。

棠許攏著手心的火苗,輕輕送到男人面前。

光焰明滅間,她看見男人幽暗的眼眸,火光也照不亮的漆黑深邃,不知蟄伏何物。

香菸徐徐燃起,火柴的微光逐漸泯滅。

視線中,菸頭那點猩紅,伴隨著男人逐漸收緊的下顎線,愈燒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