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櫻越過山包,匯合等候于山後的鐵塔、小梅,眾人一起繼續埋頭跑路,當她看到趕過來的蘇安時,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誇讚:

“幹得漂亮,小鬼!”

蘇安沒有說話。

他哪裡還有力氣說話,連變幻表情的力氣都已沒有。

現在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進了火海、入了油鍋,不僅兩個原力節點疼得厲害,全身每個細胞都像在被火燒油炸。

能跟著跑路,完全是靠意志力支撐。

張雨櫻看出他的狀態十分堪憂,心裡知道對方為策應他們,已經把原力與潛力都壓榨到極致,身體肯定有不小損傷。

她想要說些什麼鼓勵、感謝的話,張嘴之後卻又覺得言語毫無力量,末了只能放棄浪費力氣的行為。

將“驚蟄”丟給鐵塔,張雨櫻拉過蘇安的臂膀,架著他一路狂奔。

一開始張雨櫻只是攙扶蘇安,但這樣使不上勁跑不快,後來張雨櫻就摟著蘇安的腰飛奔,然而這個姿勢蘇安難免動作別扭,一路被顛得東倒西歪。

到最後,張雨櫻乾脆把蘇安抱起,攔腰扛在肩上。

這下奔跑速度是上來了,張雨櫻也好使勁,就是蘇安的腰十分難受。也虧得他年紀輕輕,腰板硬朗,如若不然還真吃不消。

“唉唉,你腦袋別往上翹,你老是抬頭幹嘛,安穩待著。”張雨櫻按住蘇安的後腦勺,示意他別胡亂動彈。

蘇安悶悶地道:“你的大腿老是撞我鼻子。”

也不知張雨櫻怎麼想的,把他的上半身放在前面,這就導致張雨櫻每往前邁動一步,蘇安的鼻子就要被頂一下。

“你忍一下,我很快的。”張雨櫻的意思是,她很快就能跑到安全地帶。

“忍不了。”蘇安感覺自己的鼻子要塌。

張雨櫻既要注意腳前道路,又得分心關注身後追兵,根本沒那麼多注意力在蘇安身上:“你把腦袋往旁邊挪一下。”

說著,她調整手臂,將蘇安往裡掰了掰。

往外挪是不可能的,那會讓蘇安從她肩膀上掉下去,所以只能往裡挪。張雨櫻的應對卓有成效,蘇安不再被她的大腿撞擊,但新的問題隨之出現。

“唉唉,你這腦袋怎麼回事,咋又抬頭,別亂動啊,干擾我跑路!”張雨櫻再度把蘇安仰起的後腦勺壓下去。

蘇安:“......”

被張雨櫻一按,他整張臉都貼在對方的小腹下方,且不說這位置有多麼尷尬,關鍵是被悶得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好半晌,欲仙欲死的蘇安,甕聲甕氣地感嘆:“汗水味跟香水味混在一起往鼻子裡鑽,真是讓人生死兩難......”

張雨櫻:“都說了,我今天沒噴香水。”

蘇安:“反正味道就是很奇怪。”

“忍忍就過去了。”

“沒法忍,我想吐。”

“......”張雨櫻恨得咬牙切齒。

也不知是體力好還是原力渾厚,張雨櫻居然扛著蘇安一路跑回停車場,這期間都沒停下來休息過。

蘇安終究是沒吐張雨櫻一身,無論是劇烈顛簸還是奇怪味道,適應一段時間後就變得可以接受。

張雨櫻坐倒在車前,蘇安被她隨手卸下,兩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呈大字型躺在地上,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鐵塔同樣力竭,小梅雖然沒被累得太狠,但傷勢不輕,這會兒勉力堅持著給自己包紮傷口——她在路上已經服用過原力藥劑。

一段時間後,有超凡者零零散散跑回來,而妖魔並未深追至此。

能回來的大部分都是四五級戰兵,幾乎看不到一二級,蘇安等人在停車場休整到半夜,看到的迴歸者加起來只有寥寥十餘人。

人人帶傷。

十二點之後,再無超凡者歸來。

他們的命運不言而喻。

大部分生還的戰兵在看到張雨櫻、蘇安等人後,都會過來致謝。

如果不是鐵塔、張雨櫻在蘇安的幫助下,開啟缺口殺出一條血路,他們基本不可能順利突圍。

蘇安沒有看到許青。

張雨櫻、小梅等人默契地沒提對方。

彷彿不提及,對方就還有生還可能,而一旦認真討論對方的處境,就只能得出已經隕落在戰場的結論。

眾人在停車場處理傷勢、恢復原力的過程中,不遠處一直緊閉大門的都司軍營,走出來一隊人馬。

他們來詢問清河農場戰況。

除此之外,他們很關心眾人的傷勢。他們關心的方式,是向超凡者們兜售各種原力藥劑與療傷藥品。

考慮到所有人都急需這些東西,藥物價格很高,救命藥的價格更是數倍於尋常時候。

末了,都司大賺一筆,心滿意足地回營。

天亮後,都司透過放飛的無人機確認,清河農場附近已經沒有妖魔,於是連隊士兵大舉出動。

他們駕駛著各種嶄新的高配戰車,拉著許多威力不俗的精製槍炮,耀武揚威、鮮衣怒馬地開往農場。

他們是去“收復失地”。

那是屬於他們的軍功。

“回城。”張雨櫻坐上裝甲已經變形,渾身佈滿彈痕的吉普,招呼眾人回冀州市。

此次支援清河農場的百來名戰兵,生還者除了突圍而出的十餘名傷員,就是在戰鬥中跟蘇安一樣處在隊伍末尾位置,沒有跟著進入丘陵地帶的少量一二級戰兵。

回城的隊伍加起來共二十人上下。

一路無言,只有戰車行駛在年久失修的道路上,顛簸晃盪的動靜。

蘇安發現,專注開車的張雨櫻,除了沉默之外,情緒並沒有十分低落,眉宇間更是看不到多少悲傷之色。

就彷彿他們不曾經歷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也沒有很多並肩作戰的同伴埋骨荒野,眾人也不是千辛萬苦才險之又險的逃出生天。

轉念間,蘇安想到了原因。

一句話:這就是老兵。

這一刻蘇安意識到,民間超凡者就是一群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在死人堆裡混飯吃的人,生死對他們而言稀鬆平常。

......

車隊進入市區後,張雨櫻忽然開口:“小鬼,我施展功法進行範圍攻擊的時候帥不帥?”

蘇安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這茬:“很帥。”

“我的功法強不強?”

“很強。”

“你想不想學?”

“我想學就能學?”

“當然。只要你加入神仙宗。”

“......”

張雨櫻向蘇安丟擲橄欖枝:“小鬼,如果你加入神仙宗,我給你配一把新的隼擊,其它裝備你想要什麼只管提,全部宗門報銷。

“除此之外,我可以隨時指導你修煉,等你到達五級,我就把自己的功法教給你。

“實話跟你說,這可是頂尖功法,整個燕國都不存在比它更高一階的,我從來沒有教過別人。”

燕國頂尖功法?蘇安多看了張雨櫻兩眼。

他的確眼饞張雨櫻的功法。

張雨櫻循循善誘:“神仙宗是四星宗門,在冀州市所有宗門中都屬於中堅水準。你想要外骨骼嗎?那就來吧。

“你進來之後,我給你每月五十萬的底薪,外勤津貼另算,小梅他們也就這個工資。嗯,我還可以給你一百萬的入職獎金。

“等你升到五級,不,四級,我就讓你做副宗主!”

說到這,張雨櫻頓了頓,忽然偏過頭湊近蘇安,目光勾人、嗓音魅惑地道:

“怎麼樣,小鬼,我的條件很讓人心動吧?這是屬於你的獨一份待遇喲,姐姐從來沒對別人這麼好過。”

說到最後,她還眨了眨長睫毛下的秋水雙眸。

蘇安表示待遇確實高,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入職獎金這種東西。然而,蘇安並不打算給人打工,所以他雖然很動心,也只能十動然拒。

張雨櫻很受挫敗,卻也無可奈何,人各有志她沒法勉強,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後出任務的時候多來找姐姐,姐姐帶你。”

這是想加強雙方合作。

蘇安當然是點頭答應。

吉普車駛進“超凡事物管理委員會”的停車區,眾人下車去交任務,走進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時,蘇安問張雨櫻:

“戰死在清河農場的超凡者,有沒有撫卹?”

張雨櫻道:“官府可不會給民間超凡者撫卹,他們只撫卹自己人,比如說都司士兵,降妖司戰鬥人員。”

蘇安聽得一陣默然。

都司不派兵支援清河農場,恐怕也有不想死了人多花錢這個因素。

官府利用社會超凡者對付妖魔、匪盜,本來就是將自己保衛地方的職責轉嫁給了他們,但卻不給超凡者任何福利保障。

相比于都司、降妖司士兵這種官府人員,社會上的超凡者可謂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只有被強行給予的義務,卻沒有相應的權利。

蘇安發自內心地感慨:“官府可真會省錢啊!”

張雨櫻呵呵兩聲:“不如說會坑錢。”

進入辦公大廳,她在終端上取了號碼,蘇安見大廳里人很多,本以為他們要排隊一段時間,沒想到張雨櫻的號碼轉眼就被唸到。

“貴賓。”

張雨櫻揚揚手裡的票號,“我再怎麼也是四星宗門宗主。”

跟張雨櫻走上二樓,蘇安發現貴賓並不會在獨立辦公室被接待,二樓同樣是大廳佈置,只不過人確實少很多,一些櫃檯前還空著。

“看來張雨櫻這貴賓等級不算高。”蘇安暗忖。

“先給你辦。”張雨櫻示意蘇安跟她一起坐到櫃檯前。

辦公小姐年輕漂亮,那張臉一看就大修過,整體有一種嬌小玲瓏的美,搭配那套剪裁得體的制服,別有一股韻味。

但她的表情很冷淡,哪怕是面對張雨櫻這位貴賓,都沒有任何熱情可言,禮貌性問候的時候皮笑肉不笑。

那股官府人士的優越感,就差沒明著刻在塗脂抹粉的臉蛋上。

蘇安遞出身份證,並將早就準備好的特製錄影裝置遞出去:“宗門考核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