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區巡捕房。

黃嶽文敲開辦公室的門,對正在審閱檔案的黃海低聲道:“探長,剛剛接到訊息,支援清河農場的任務以失敗告終。”

黃海冷嗤一聲,頭也不抬地道:“早就知道這群泥腿子是飯桶,沒想到他們飯桶到這種程度。

“連家門口的妖魔都對付不了,國家養著他們還有什麼用?”

審閱完檔案,黃海靠上椅背,端起茶杯淺啜一口,滿不在乎地問:“都死了?”

“目前可以確認的死亡人數,是七十二人。”

黃嶽文嚴謹而又機械地轉述著內部訊息,言語中沒有絲毫感情波動,“都司剛剛釋出通報,說他們的連隊已經擊退妖魔,收復農場。”

黃海微微頷首:“都司的人雖然也多是飯桶,但總好過那幫泥腿子。”

身為冀州市的官宦世家子弟,在衙門中擁有一定地位的實權官員,比起社會上那些體制外的超凡者,他毫無疑問更加親近都司。

“刀疤傳回訊息沒有?”黃海隨口一問。

黃嶽文回答:“還沒有。”

黃海微微皺眉:“他們不會都死在妖魔手中了吧?”

黃嶽文理所當然地道:“就算他們死在妖魔手中,也得是在幹掉蘇安之後。沒完成我們交代的事,他們怎麼敢死?”

這番話雖然說得蠻不講理,但在他看來卻是必然事實:

如果刀疤臉沒有幹掉蘇安,就不可能放手去跟妖魔拼鬥,把自己置於可能完不成任務的險境之中。

黃海完全認同黃嶽文的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以為有張震林庇護就能苟且偷生?真是笑話。”

黃嶽文不復多言。

他實在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麼,哪怕再說一句話,那都是對蘇安的抬舉。

在他眼中,蘇安就是一隻爬上鞋面的螞蟻,隨手碾死也就是了,哪裡值得過多注意?

正要退出辦公室,黃嶽文的電話響起。

電話剛剛接到一半,他那張石雕般刻板冷硬的面容上,就爬滿無法掩蓋的意外與驚訝。

等到結束通話電話,黃嶽文已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惱火之情,咬著牙向黃海彙報:“蘇安回來了。”

黃海神色一滯:“他沒死?”

“沒死。”黃嶽文深吸一口氣平復心境。

“刀疤他們是幹什麼吃的!”黃海掏出手機就想打給刀疤臉,任務是他親自向對方下達,興師問罪當然也得是他自己來。

他要扒了刀疤臉的皮!

“父親不用再給刀疤打電話。”黃嶽文徐徐開口,“他死了。他的隊員也全都喪命。”

黃海瞬間面沉如水:“廢物!沒做成我交代的事就死在妖魔手裡,他腦子是怎麼長的?”

黃嶽文遲疑片刻:“他不是死在妖魔手裡。”

黃海怔了怔。

不是死在妖魔手裡,那是死在誰手裡?

張雨櫻?

也只有這個答案了。

然而黃嶽文接下來的話,卻讓黃海不禁虎目圓睜:“是蘇安殺了他。”

眸中殺氣四溢,黃海怒道:“蘇安不過是一個二級,怎麼可能殺得了刀疤?”

黃嶽文點了點手機,將一段剛剛接收到的影片傳給黃海:“這是現場錄影,還有......蘇安拷問刀疤隊員的過程。”

黃海沒看影片。

他不想看!

一個失敗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意思就是說,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指使刀疤在任務期間暗殺蘇安?”黃海臉色鐵青。

“是。”黃嶽文低下頭,不敢去看黃海的神情。他能得到超凡者的戰鬥錄影,就說明那些影片已經被公開。

“我想過刀疤是廢物,但沒想到他能廢物到這種地步!”

一想到自己已經臭名昭著,定會淪為同僚們的笑柄,黃海縱然城府再深,此刻也免不得鬚髮皆張,“將刀疤的宗門抹除,把他的產業都給我滅了!”

黃嶽文不敢反駁:“是。”

對方的意思,當然不是從官方途徑將刀疤臉的宗門除名,而是發動受他們庇護、制約的社會宗門暗中下手。

“這個臭小子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怎麼殺掉刀疤的?”黃海不想看影片,卻又不能不弄清楚這個問題。

黃嶽文連忙翻看影片:“他背後偷襲,射傷刀疤,最後用戰刀貫穿對方的脖子,將其釘在地上......”

黃海稍微氣順了些。

原來是偷襲。

這多多少少可以理解。

“等等,父親,蘇安用的是‘芒刺’!”黃嶽文忽然失聲驚呼。

黃海倏忽一愣。

芒刺?

二級戰兵怎麼能使用芒刺?

“影片拿過來。”黃海再也忍不住,他必須要親眼看一個究竟,“去問一問,蘇安這趟任務到底賺了多少積分!”

“是。”

黃嶽文打聽到相應訊息時,黃海已經看完影片。

“你搞什麼,怎麼這副鬼樣子?”黃海抬起頭,才發現黃嶽文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似被厲鬼給施了定身法。

“父親,蘇安他......斬獲的積分是,3850萬......”黃嶽文感覺自己在說天書。

“你沒事吧?”黃海覺得自己的兒子莫不是病了。

黃嶽文臉色難看得厲害:“這件事已經在委員會大樓傳開,訊息確認無誤。他,他連四級妖族修士都斬殺了好幾個!”

黃海恍然失神。

二級人類超凡者,斬殺四級妖族修士?還是好幾個?

就算物件顛倒,事情都顯得匪夷所思!

“父親,我們,該不是惹到了一個怪物吧?”黃嶽文很不自信地開口。

黃海無言以對。

這種發展誰能想得到?

忽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黃海的秘書在外面說道:“降妖司張震林大隊長來了,他要見探長。”

父子倆相視一眼,俱都大感不妙。

果然,張震林一進門就惡狠狠地瞪向黃海:

“黃探長,你可真是威風得很吶,居然指使旁人在任務期間暗殺超凡者!怎麼的,你這是想上法庭,想坐牢?!”

黃嶽文低著頭不想見人。

黃海面如鍋底,額頭青筋顯露。

唆使刀疤臉暗殺蘇安不成,還被對方掌握了證據,現在張震林上門問罪,黃海的處境頓時就不是被同僚恥笑那麼簡單。

他的行為的確觸犯了燕國法律,如果罪名坐實,必然會有牢獄之災。

如果蘇安只是普通超凡者也就罷了,民告官不是那麼好告的,但蘇安有張震林撐腰,事情就變得完全不一樣。

“張大隊長既然來了,那就坐下來聊一聊。”黃海沒有亂了方寸,神態舉止在眨眼間恢復正常,站起身時又是那個充滿威嚴的探長。

張震林大馬金刀地坐下,冷笑不迭:“你的人先是為了蘇安的樓房,派人假冒邪魔上門暗殺,事情不成又多方報復;

“如今蘇安都成了超凡者,你依然不肯罷手,居然指使戰兵謀殺。

“黃探長,兩件事人證物證齊全,你可做好被罷官奪職、依法問罪的準備了?”

黃海知道,他今天必須要大出血,才能給張震林一個交代。

但他不甘心。

他跟張震林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難道對方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就要跟他成為針鋒相對,乃至是你死我活的仇敵?

“蘇安跟張大隊長究竟是什麼關係?”黃海問。

“他父親跟我是生死兄弟!”張震林義正言辭。

“我之前怎麼不知道,張大隊長還有蘇堂鏡這個兄弟?”黃海暗暗嘲諷。

張震林冷笑一聲:“那你現在總該知道了。”

黃海強忍怒火:“你是為的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我為的是自己的兒子,真鬥到最後,你確定你願意付出跟我一樣沉重的代價?”

張震林上身前傾,雙目凌厲地盯著黃海:“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會多出一個乾兒子?”

黃海被張震林的無恥與強勢,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

同時他也確定,張震林是真的打算跟他狠狠鬥到底。

既然如此,那雙方便沒有合談的可能。

黃海只能滿足對方的需求。

他一字一句地道:“覬覦蘇安房子,派人對付他的是黃崢,黃崢的產業都給他,這樣張大隊長可還滿意?”

降妖司的職責就是在城市內降妖除魔,黃崢讓劉俊傑、電鋸男等人扮作邪魔去對付蘇安,無疑是犯到了張震林手裡。

張震林呵呵兩聲:“理應如此。只不過,黃崢的東西,只能擺平他跟蘇安的恩怨。黃探長派人暗殺蘇安的事,又該怎麼解決?”

這回不僅是黃海,就連黃嶽文都暗罵張震林無恥至極。

然而,無論是黃崢的那些產業,還是黃海即將付出的代價,跟黃海的官職與人生一比,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

“張大隊長不要逼迫太甚!”黃海身體後仰,擺出一副談不攏不想再談的架勢。

張震林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哂笑,翹起二郎腿,慢悠悠地道:

“委員會那邊已有決議,鑑於蘇安在支援清河農場任務中的卓越表現,為了表彰他擊殺妖魔的不俗戰績,決定頒給他‘戰鬥英雄’銀字勳章。

“黃探長,你想要暗殺的,可是一個與國有顯著功勳的戰鬥英雄,你說,一旦你上了法庭且此事發酵,你會被判多少年監禁?”

此言一出,黃海面容陰鬱到極點。

他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栽了一個大跟頭。

讓他灰頭土臉的始作俑者,不是當面對他百般逼迫的張震林,而是已經被超凡事物管理委員會,認定為戰鬥英雄的蘇安!

是那個區區二級戰兵!

如果他不想跌得太深,就只能及時止損,趕緊爬起來。

“你要多少?”

“不多,五千萬。”

“你......好,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