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從容淡定的蘇安,鄭南枝抿了抿唇,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聽動靜她就知道,爆炸的原力手雷與炸彈是三級,那可不是尋常三星宗門能大量裝備的。

就算是她,使用的時候都分外珍惜。

蘇安卻把他們成片成片地埋在街道中,可想而知這一輪爆炸用出去多少,其手筆之大就像三級手雷不要錢。

超凡宗門外出作戰一般都是精打細算,畢竟任務有勝有敗,很多時候彈藥打出去了未必能撈到多少軍功,大手大腳的結果就是入不敷出,長此以往宗門必然衰敗。

幾乎沒有宗門會跟蘇安一樣,把宗門餘財都買了武器彈藥,一次外出全部帶上。這就更不必說,蘇安還把他的人軍功所得搭了進去。

要是失敗一次,那就是血本無歸。

蘇安就不擔心這個?

他當然擔心,但不是太擔心。

在安夏宗成員奔赴劉韜等人被炸的地點,清剿漏網之魚的時候,蘇安微微轉身,遠眺鎮外某一處連綿起伏的山丘。

小鎮的激戰一直未曾停歇,少有人注意到彼處的原力波動,但蘇安跟張雨櫻在轉戰過程中察覺到了交戰動靜。

那不是他們這個層次的超凡者。

交戰雙方中肯定有一方是敵人。

那種高手若是下場參戰,幫助完顏皓青,安夏宗不說全軍覆沒,至少也是死傷殆盡。縱然蘇安僥倖逃得一命,沒有擊潰守軍、收復小鎮的軍功,之前所得的積分未必能彌補此戰損失。

但是彼時此刻,蘇安沒有率部撤離,而是繼續推進戰局。

鎮外有強大敵人沒錯,可不也有己方高手嗎?

回想起上次任務中的種種,蘇安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雙眸深邃。

劉韜沒被炸死,他與一名六級手下,以及兩名運氣不錯的四五級宗門成員活了下來,只不過身受重傷,被安夏宗所俘。

“蘇宗主能賣我一個面子,讓我親手殺了他嗎?”鄭南枝一看到劉韜便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

“可以。”蘇安負手而立儀態灑脫,“但我不建議鄭宗主這麼做。”

鄭南枝怔了怔,不解地看向蘇安。

蘇安道:“這一戰鄭宗主損失不小吧?”

此言一出,鄭南枝雙目泛紅黯然低頭,滿臉落寞,肩膀彷彿都縮小了一圈,顯得格外瘦弱。

這回任務她把宗門精銳都帶了出來,軍功沒撈到多少,四十餘人如今只剩下十幾個,血本無歸不說,宗門實力還大打折扣。

更嚴重的是,經歷如此慘敗,她個人跟宗門的威信都一落千丈。

回去之後,剩下的這些人裡恐怕有很多不願意再跟著她,當精英們或戰死或出走,其餘宗門成員眼見前途渺茫,人心惶惶之下肯定也會有不少離職,而外面的社會超凡者未必願意加入。

在社會宗門競爭激烈的環境中,她的對手眼見她的宗門失去戰力,怎麼可能不立即行動,霸佔、瓜分她的宗門產業?

屆時,她的宗門就會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一覺醒來很可能什麼都沒有了。

現實很殘酷,冀州市每年都有很多新宗門成立,也有不少老宗門衰亡。

尋常宗門承受不住這樣大的損失,一戰慘敗滿盤皆輸的例子比比皆是,越是星級低微實力弱小的宗門越是如此。

這也就是為什麼蘇安在接收明誠宗、東海宗的遺產時,會抄沒那麼多的宗主個人財產,只有個人財富積攢得多,宗門敗亡之際他們的生活才不至於太悽慘。

鄭南枝自問一向對宗門成員不錯,福利待遇給得很好,正常時候即便遭逢大敗,宗門也不會樹倒彌孫散。

但這次不同。

首先這回敗得太厲害,精英損失大半;

其次是敗得太憋屈,要是力戰不敵也就罷了,但她這是被人忽悠、欺騙,傳出去必然讓人不相信她這個宗主的能力。

正因如此,鄭南枝恨極了劉韜,壓抑不住殺之洩憤的衝動。

蘇安的話揭開了她的傷疤,令她心如刀絞,在眾人面前顏面無存,對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原本很高大,她也對蘇安感激不盡。

但是現在,她對蘇安的好感降低了些。

鄭南枝是個心思細密且敏感的人,她忍不住揣度:

一個年輕宗主帶著宗門大獲全勝,自己這個年長宗主卻讓宗門元氣大傷,蘇安問這個問題是出於當眾炫耀他的英武、彰顯他的成功的心理嗎?

鄭南枝強忍悲痛,勉強露出一個儘量正常的笑容,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隨即沒有絲毫怨氣地問:“蘇宗主想說什麼?”

她確實沒有怨氣,對方畢竟救了她,在她面前炫耀一下怎麼了?

她只是覺得難過。

鄭南枝的笑容落在蘇安眼中,倍顯悽美哀婉,那雙潭水般的桃花眸裡,有著難以言說的悲涼與苦澀。

偏偏她還在盡力掩飾種種情緒,倔強地不露出任何柔弱之色,殊不知正是這種堅持,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

蘇安不由得緩和了語氣:“以‘南燕宗’現如今的情況,回去之後的處境只怕不會太好,若是鄭宗主願意,安夏宗可以提供庇護。”

鄭南枝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蘇宗主想要收編我們?”

她心中的苦澀更加深重,絞痛一波接一波,幾乎無法平息。

是了,南燕宗經此一敗,大機率分崩離析,她這個宗主已經當不了幾天,既然如此,那就得考慮之後的出路。

眼下是南燕宗最脆弱的時候,也是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蘇安此刻提出收編,估計會讓南燕宗的很多成員心動。

畢竟誰不想加入一個強大宗門?

只是蘇安的行為,顯得太過急切,太過趁人之危。

畢竟南燕宗還沒倒,她鄭南枝仍是宗主,未嘗沒有挽大廈之將傾的可能。

蘇安當著她的面前提出這個建議,其實是說給南燕宗的成員聽的,讓本就人心惶惶的南燕宗上下離心,等於是最後推了將要倒塌的南燕宗一把。

蘇安的最終目的,是迫使她不得不接受提議。

現在接受提議,還能有主動帶著宗門成員併入安夏宗,給宗門成員謀到好出路的情分,往後在安夏宗多少有些地位。

若是她不同意,等到南燕宗成員以個人身份陸續加入安夏宗,屆時宗門亡也亡了,她可就什麼都不剩下。

對蘇安而言,收編南燕宗不僅可以得到一批資深戰兵,還能順勢低價併購南燕宗的各種產業,可謂是一石二鳥。

至於這個“低價”到底有多低,那得看雙方後續談判的結果,但是毫無疑問,趁虛而入的安夏宗一定獲利豐厚。

鄭南枝默默攥緊拳頭,消瘦的肩膀微微發顫,指關節毫無血色。

若是她足夠理智,眼下就該跟蘇安談談價碼,可她......感情上不太能接受。

嘔心瀝血幾經生死,奮鬥多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宗門,就因為一次失利一次錯信故交,便要這樣拱手讓人,鄭南枝內心的屈辱與悲憤之強烈無以言表。

她再難對蘇安生出好感。

“鄭宗主何出此言?”

蘇安只看鄭南枝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想歪了,而且歪出去很遠,“我並不是想收編南燕宗。”

“不是收編?”鄭南枝落到谷底的心陡然回到嗓子眼,她迷茫地看著蘇安,“那蘇宗主的意思是?”

蘇安道:“合作。”

“怎麼合作?”鄭南枝依舊緊張,她害怕對方只是換個好聽的名字。

蘇安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一家餐廳。餐廳雖然已經在戰亂中毀壞嚴重,但還有較為完整的桌椅,他向鄭南枝示意: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

來到餐廳面對面坐下,蘇安鄭重其事地道:“鄭宗主可曾聽說過安夏盟?”

一番介紹後,蘇安繼續道:“安夏盟在東平區的發展已經遇到瓶頸,短期內若想更進一步,不是向上邁進,就是橫向擴張。

“向上發展,會跟東平區的老牌龐然大物們正面競爭,對方基本都有深厚的家族勢力與官府背景,這個選擇暫時不適合我們。

“橫向擴張,就得進入別的城區,爭奪原有勢力的食物,這同樣不容易,想要走這條路,最好是跟本土勢力合作,開啟通道。

“南燕宗所在的昌興區與東平區相鄰,若是南燕宗願意加入安夏盟,那就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局面。

“大家通力合作各取所需,一起發展。

“鄭宗主意下如何?”

鄭南枝怦然心動,但她仍是有些為難:“可我南燕宗遭逢大敗,實力大減財務困難,即便是加入安夏宗,也難以提供太多幫助......”

蘇安輕輕一笑:“這一點鄭宗主大可放心,我剛剛說過,合作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局面。

“如今我們擊潰妖魔一個加強團的團部,斬殺諸多妖魔超凡戰力,且收復小鎮,軍功獎金會非常豐厚。

“此一戰能成功,南燕宗出力甚多。

“若非鄭宗主帶人先行殺入城中,甘願以身為餌,牽制小鎮敵軍的超凡戰力,打亂守軍佈置,吸引對方注意,迫使對方露出諸多破綻,我們的後續攻勢也無法順利推進。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合作。

“在戰報上我會如實寫明,鄭宗主早已發現劉韜的真實身份,並且將計就計與我部展開配合,為勝利甘願犧牲。

“鄭宗主需要新增的細節,不過是早就跟我熟識,並且在戰前跟我有過通訊。”

聽完這一番話,鄭南枝瞪大柔媚多情的眼眸,張圓了水潤光滑的紅唇,不可置信地看著蘇安,好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