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鄭南枝沉默著離開餐廳,神情複雜地來到南燕宗成員休憩地,在街邊的篝火堆前坐下來。

“宗主培訓合格了?”在附近酒店梳洗完畢,梳了個馬尾辮的副宗主湊上來打趣。

鄭南枝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我看你很想去上課啊,要不我幫你報個名?”

“不了不了,我們哪有宗主愛學習呢?”副宗主連忙擺手,惹得周圍幾名女戰兵紛紛掩嘴輕笑。

鄭南枝韻味悠長地嘆息一聲,“該說不說,安夏盟的確是個值得去的地方,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往後都能做個好人了。”

“如果有選擇,誰不想做個好人呢?”副宗主眨了眨眼,“就是不知道,宗主還能不能在蘇宗主面前以好女人自居。

“我們可是看到了,在宗主主動示好的時候,蘇宗主一身正氣巋然不動......”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幾個旁觀了她跟蘇安洽談過程的女戰兵,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團。

鄭南枝眉心跳了跳,額頭滿是黑線,惡狠狠地發出威脅:“往後誰要是再敢提這茬,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說著,她很不服氣地補充:“你們有一個算一個,誰要是能把蘇安拿下,亦或者可以讓他出醜,年終獎我翻一倍,不,三倍!”

此言一出,一眾自負美貌的女超凡者們眼前一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都露出躍躍欲試之色。

“咳咳!”一名坐在不遠處的糙漢子忽然咳嗽兩聲,老神在在地插話進來,“宗主,我覺得你們或許可以換個思路。”

“什麼思路?”鄭南枝皺眉。

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挺了挺傲人的胸肌,一本正經:“我的意思是,或許我可以爭取這筆獎金。”

鄭南枝:“......”

不用她開口,幾名女戰兵不由分說將糙漢子轟走。

“宗主,咱們真的確認加入安夏盟了嗎?”副宗主收斂玩笑之意,嚴肅莊重地問。

鄭南枝陷入沉吟。

在蘇安炫耀自身成功、挖苦她的失敗、打擊宗門人心、收編南燕宗等一系列“步步緊逼”的行為後,鄭南枝對蘇安的好感曾經降到谷底,只想離他遠遠的。

但是當她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蘇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並被蘇安給予的大禮包砸臉時,她既羞愧難當又激動不已。

彼時彼刻,降到谷底的好感度徹底反彈,一下子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至於她怎麼看蘇安都覺得順眼、舒心。

正是在那種情況下,她心情明媚、鬼使神差地去試探蘇安。

事後回想起來,很難說當時蘇安如果中了她的招,她心裡會一點兒漣漪都沒有。

但蘇安偏偏沒上套。沒上套也就算了,還對她冷下臉,實在出人意料,令人捉摸不透。

這也就罷了,蘇安居然還義正言辭地叫人給她做入盟培訓,好像她真是什麼身歪影子斜的壞女人。

實在可惡。

只要稍稍回憶,鄭南枝就覺得顏面掃地,恨意上湧銀牙暗咬,很想給蘇安臉上來一口。

“早晚找回場面!”鄭南枝默默發誓,下定決心。

“那個姓張的跟我講了安夏盟的背景與現狀,蘇安這個傢伙不簡單,降妖司與布政司都有他的關係,現在正是他們發展迅猛的時候,我們加入進去有百利而無一害。”

鄭南枝端正態度回答副宗主,“實話說,在瞭解到蘇安與安夏盟的底細後,我簡直不相信咱們有這樣的幸運。

“這回被劉韜害得確實悽慘,但安夏盟的橄欖枝尤其是蘇安給予的入盟條件,的的確確稱得上是天上掉陷阱。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都是求之不得,完美沒理由拒絕。”

鄭南枝並非是聽信張雲駿的一面之詞,在對方的提議下,她當著張雲駿的面掏出平板電腦登入官網,查閱了各種相關資料。

副宗主長舒一口氣,忍不住轉頭看向蘇安所在的方向:“那就加入安夏盟好了。這回幸虧有蘇宗主,不然咱們都得交代在這裡。

“他不僅救了我們,還高風亮節大方援手,讓宗門起死回生,碰到這樣的人無異於改變人生的奇遇。”

鄭南枝倏然一怔,聽副宗主這麼一說,蘇安還真是她的奇遇,無論稀有度還是寶貴度,都是人生絕無僅有的。

她也情不自禁轉頭看向蘇安。

然後她便瞧見蘇安隔著老遠向她招了招手。

“這傢伙,居然想對我召之即來......”鄭南枝恨恨起身。

當她走到蘇安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副巧笑嫣兮、美眸動人顧盼生輝的模樣,“蘇宗主何事喚我?”

看了看眼前這個俏臉桃紅、朱唇似火,時刻散發著成熟魅力的漂亮女人,蘇安覺得張雲駿的入盟培訓做得不是很合格。

他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走並示意對方跟上。

“這傢伙什麼意思,竟然如此倨傲,真把我當跟屁蟲了?”鄭南枝眼角抽了抽,強忍悲憤,屁顛屁顛地跟上。

進入關押劉韜及其手下的屋子,蘇安坐上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頭也不回地對鄭南枝道:

“我已經審訊過一輪,鄭宗主要不要再親自動動手?”

劉韜如今的模樣分外悽慘,皮開肉綻渾身傷痕,披頭散髮氣息奄奄,連頭也抬不起來,嘴裡不時有涎液混著血水成條垂落,怎麼看怎麼狼狽。

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差不多。

蘇安會刑訊劉韜在鄭南枝意料之中,但超出她想象的是,屋子裡除了劉韜的人還有幾名妖族修士。

“蘇宗主真是好手段,不過片刻工夫,就已經拿到他們跟妖族勾結的證據,看來我沒必要多此一舉。”

鄭南枝是個聰明人,“蘇宗主打算怎麼使用這些證據?”

蘇安淡淡道:“正陽宗總部就在昌興區,他們的主要產業也是,我打算辛苦鄭宗主一些,由你牽頭配合安夏盟接收其財富。”

鄭南枝怔了怔。

片刻後她驚醒過來:

原來蘇安在邀請南燕宗加入安夏盟時,就已經想好了用劉韜等人再度坐實正陽宗勾結妖族之事,打倒對方,進而參與瓜分其產業。

安夏盟是東平區的勢力,觸角尚未伸到昌興區,沒有南燕宗在前面開道,就算正陽宗大廈倒塌,蘇安也無法染指其財富。

真是好胃口好算計!

“蘇宗主有把握?”鄭南枝按捺住心悸,“正陽宗恐怕不會輕易覆滅。”

正陽宗樹大根深,且剛剛被官府定義為跟妖族沒有勾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正陽宗庇護者在幕後運作。

若是蘇安直接把這些證據公之於眾,那無疑是去打幕後官員的臉。

鄭南枝有理由懷疑,蘇安提交的人證物證到了官府,會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正陽宗不會因此而遭殃。

如此一來,蘇安不僅白忙活一場,還會得罪正陽宗背後的大人物。

蘇安胸有成竹:“我要的是分食正陽宗的產業,至於它是不是立即覆滅,那不是我關心的事。”

鄭南枝擔心的那些他自然瞭解,省議會的那位既然保下了正陽宗,就不會允許它在短期內被坐實跟妖族勾結的罪名。

對方有可能是暫時保住正陽宗,為自己騰出整理正陽宗財產的時間,減少正陽宗大廈突然崩塌帶來的損失,也可能是真的要保全正陽宗,讓對方繼續源源不斷給他輸送財富。

蘇安要的,就是避免後一種情況,推動前一種情況。

如果正陽宗順利走出風波,那麼在他們穩住陣腳後,以安夏宗跟正陽宗的關係,劉雄絕對會不遺餘力對付蘇安。

只有讓省議會的那位捨棄正陽宗,讓正陽宗逐漸分崩離析,對方才會失去對付安夏宗的實力,蘇安才能化解掉來自劉雄的大部分威脅。

拿到劉韜跟妖族勾結的鐵證,把對方丟出去,正是出於這個目的。

跟鄭南枝所想不同的是,蘇安不會把證據提交給官府了事。

他會跟王哲合作,讓王哲把證據送到省議會那位面前,以不公佈此事為籌碼,賣對方一個人情,讓對方同意分一些正陽宗的財富給他。

如果省議會的那位足夠明智,透過此事就能認識到,正陽宗跟妖族勾結太深、破綻太多,很容易被人揪到各種問題,想捂是捂不住的。

壯士斷腕才是上策。

如此,蘇安再拉張震林下水,跟王哲深入運作一番,就有可能分到很多利益。

倘若省議會那位利慾薰心,仍舊不肯捨棄正陽宗,那王哲也能用這份證據換取一些封口費,讓蘇安得到一點正陽宗的產業。

安夏盟想要迅速在昌興區站穩腳跟,僅有一個被打殘的南燕宗遠遠不夠,對方只能承擔放出缺口以及充當排頭兵的責任。

但如果能接收一點正陽宗的產業,哪怕只是一個作為子公司的三星宗門,都可以讓安夏盟有一顆穩穩落在昌興區的棋子,大大加快在昌興區紮根的步伐。

這是能最大限度發揮劉韜等人價值的方式。

蘇安沒道理放過。

“蘇宗主想要我做什麼?”鄭南枝遲疑著開口。

蘇安起身看向鄭南枝:“我對昌興區的宗門勢力瞭解有限,等到事情成功,安夏盟在昌興區有了初步影響力,還望鄭宗主能推薦幾個合適的宗門加入我們。”

一句話說得鄭南枝嗔目結舌。

這是要火速擴大安夏盟在昌興區的勢力!

事情還沒開始,蘇安已經想到後續計劃,可謂是走一步看三步。

而蘇安想要拿下正陽宗的一些產業,形成影響力後能立即擴大勢力範圍,讓新的宗門以最快速度加入安夏盟,那鄭南枝現在就得行動,去考慮哪些宗門合適,並提前放出口風進行試探,奠定相關基礎。

這番深謀遠慮、精細布局已經足夠令鄭南枝驚訝。

而更讓她心神震動的,是蘇安話裡話外透露出的自信與篤定。

長遠計劃可以是計劃,但從某種程度上說也相當於做夢,夢誰都會做,但能把美夢實現的人百裡挑一。

恍惚間,蘇安這個年輕人在鄭南枝眼中的形象,陡然拔高好幾個臺階,其神秘色彩更加濃郁。

鄭南枝已然察覺到蘇安的危險,這傢伙絕對不是善於之輩,但他又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走近些,一探究竟的莫名魅力。

鄭南枝心跳微微加速。

回到南燕宗成員當中,鄭南枝冷靜下來,將事情告知副宗主等心腹,尋求眾人的意見與看法。

“蘇宗主能打仗有背景,但他的這些算計無異於與虎謀皮,當真能夠成功嗎?若是一個不慎惹惱省議會的大人物,恐怕後患無窮。”

副宗主老成持重地說。

其餘人的想法各有不同,有人雙眸冒光地讚歎蘇安的睿智,有人擔心蘇安太過大膽貪心,有引火燒身讓南燕宗也受到池魚之殃的可能。

鄭南枝自己也有些心亂,她不由得向蘇安那邊瞥了一眼,心想這麼大的事,真是這麼年輕的傢伙能把握得住的嗎?

他到底可靠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