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書妍沒有接茶托盤,低垂眉眼,芙蓉面上流露出幾分晦暗莫測的冷意。

若真敬了這杯茶,就是坐實了她嫁過來的事實。

她挑眉看過去,只見侯夫人著一身喜慶的暗紫色繡金絲銀線花團錦簇的長襖,正慈愛含笑地看著她,彷彿昨晚上什麼都沒發生。

“好孩子,來敬茶吧。”

阮書妍似笑非笑道:“夫人怕是記錯了,我是謝家的媳婦,該敬的人,也該是謝家已經故去的老夫人。”

侯夫人臉色沉下,輕哼一聲:“你到底是年輕了些,考慮事情不周全,你既然在侯府住了一夜,外人只當你與我兒已經圓房,謝家哪裡還會要你!”

阮書妍低垂眉眼,不說話,也沒動。

氣氛僵持之際,戚星洲也領著阮書嫿過來了。

看見她在上房,二人神色各異。

阮書嫿身上多了一股子初為人婦的嫵媚嬌怯,掛著笑臉,上前親暱地拉住了阮書妍的手。

“二妹妹也是來敬茶的嗎?不過你要等等了,待我給婆婆敬了茶,才能喝你的妾室茶呢!”

戚星洲的眼底充滿了厭惡和鄙夷,以及從骨子裡透出的傲慢,輕哼一聲。

“昨天不是要死要活鬧著要走,今天還是乖乖來敬茶,你果然都是在演戲,虛偽至極!”

阮書妍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懶得搭理。

怕自己多說一句,他都得誤會自己對他情根深種。

只是對阮書嫿笑了笑:“是啊,一大早侯夫人就要我來敬茶,莫非侯夫人對姐姐你不滿意,才會千方百計騙我做她兒媳婦?”

只有正兒八經的兒媳婦,才需要給母親敬茶。

她知道刀子往哪裡插最痛。

阮書妍去接了丫鬟端的茶水,漫不經心道:“我這杯茶一敬,姐姐你可就只能為妾了。”

果然,一聽這話,阮書嫿的臉色就變了,雖然臉上帶著笑,眼神卻無比陰沉。

她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這一世她費盡心思才如願嫁給了戚星洲,將來還會隨著他一步步升遷,最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成為超一品誥命夫人。

上輩子阮書妍得到的,她都要得到!

“二妹妹說笑了,這侯府的世子夫人,只可能是我。”

阮書嫿臉色扭曲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假裝漫不經心,上前撞翻了阮書妍手裡的茶杯。

熱茶瞬間潑向阮書妍。

卻見她手腕翻轉,熱茶轉了個方向,就盡數潑在了戚星洲的身上。

那茶滾燙,惹得戚星洲下意識驚撥出聲。

“戚哥哥!”阮書嫿也變了臉色,上前用帕子替他擦掉身上的茶葉。

侯夫人更是心疼得直抽抽,一個勁兒地喊人去叫大夫。

又轉頭盯著阮書妍,猛地一拍桌子,眼底充滿了厭惡:“你個惡婦!竟然連自己的丈夫都敢謀害,我原本還念著你,要給你爭取個貴妾,如今看來,你也只配做個賤妾!”

“今日這妾室茶,你敬也得敬,不敬也得敬!”

她一聲令下,院子裡立刻又走出來五六個膘肥體壯的婆子,將阮書妍按住。

阮書妍帶來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他們今天明顯有備而來。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莫非還敢強娶不成!”阮書妍眉眼沉下。

侯夫人冷笑:“說強娶就嚴重了,換親本就是你自己上趕著要嫁我們侯府,如今我們侯府大度,才給你和貴妾的份位。”

“待今日你給書嫿敬了妾室茶,再與我兒圓房,此事就板上釘釘了。”

聽聞此言的戚星洲動作一頓,抬頭快速看了阮書妍一眼。

她生了一副好樣貌,鵝蛋臉,芙蓉面,略顯狹長的眉眼似觀音端莊溫婉,身姿翩然若柳,清冷高貴。

雖然性子惡劣,這張臉倒是還算能看。

他便低下頭沒有反駁。

阮書嫿攥緊手心,心裡不願意,可是為了阮書妍的嫁妝,她也忍了。

她漫不經心走到位置上坐下,等那些婆子按著阮書妍給她敬妾室茶。

卻在這時。

一行人強勢闖入,為首的人大馬金刀,手裡各個拿著傢伙什,凶神惡煞。

“阮家的女兒要做妾還是妻,可不由你們說了算!”

一道清朗的男聲乍然響起,眾人退出一條路,身姿挺拔的少年從人群中走來,身著青綠色長袍,松竹無力,眉眼清雋。

是阮書妍的親哥哥,阮明城。

“兄長。”她紅了眼眶。

隔了一世,她終於又見到了親人。

上輩子她用自己的嫁妝補貼侯府,兄長和父親雖然在仕途無所建樹,卻善於經營,是乾朝數一數二的皇商。

阮家傾盡所有幫助戚星洲上位,最後卻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哥哥在行商途中遇到山匪被亂刀砍死,父親出海也再沒能夠回來,小侄子六歲的時候便落入池塘淹死,只剩下母親和寡嫂,沒多久也鬱郁而亡。

阮家偌大的家業便都落在了戚星洲的手裡,也讓他沒了顧忌,終於撕破臉皮。

後來她才知道,家人的死,都是戚星洲在背後推波助瀾。

阮書妍吸了吸鼻子,慶幸自己這一次甦醒得及時。

見她眼眶紅紅,阮明城心痛極了,立刻三兩步上前,將妹妹護在身後。

“他們可有為難你?”

阮書妍搖了搖頭,啞著聲音:“哥,我想回家!”

阮明城一顆心都揪成一團,立刻握住妹妹的手,鄭重開口:“好!回家!”

“不!不行!”侯夫人站起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當我侯府是什麼地方,西街的集市嗎!”

阮明城眉眼鋒利:“你們想如何!”

侯夫人冷笑:“既然你們不識抬舉,那也就別怪我侯府不客氣了。”

“她阮書妍是我侯府八抬大轎請回來的,就算是我侯府的人,她想走也可以,讓我兒給她休書一封,你們自可以離去!”

按照乾朝律例,被休掉回去的女兒,是不能要回嫁妝的。

阮明城氣得雙目赤紅,牙齒緊咬:“你們欺人太甚!”

侯夫人輕哼一聲,一副沒商量的模樣。

阮書妍早就見識過這些人的不要臉,她看向一直沉默的戚星洲,冷笑一聲:“世子爺也覺得應該如此嗎?”

戚星洲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了阮書妍眼底的決絕冷漠。

她是真的不想嫁他!

可是,憑什麼,她算什麼東西,不過是皇商之女,有什麼資格嫌棄他!

他眸光微閃,一甩袖子:“換親是你一手促成,落得如今的下場也是你自找的!”

阮書妍搖了搖頭,眼中譏誚遮掩不住。

她到底是高看了他,他比她想象的,更加卑劣。

阮書嫿眸光微閃,上前兩步,溫言軟語地勸道。

“二妹妹,換親的事情本就是你不對,把嫁妝留下給侯府做賠償也是應該的,你就跟侯夫人與戚哥哥服個軟,也免得名聲受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