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記憶中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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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記憶中的父親
他家不是本地人。是剛讀大學時才搬來這個距市裡不遠的鎮子。
老家本是偏遠地方的一個小鎮,家裡還有個奶奶。
在李天怡兒時的記憶裡,父親是一道永遠透著一股子寵溺憨笑的高大身影,和母親很恩愛。
據小時候奶奶的講述。他們家在村裡本還算殷實,一直跟著村長的侄子在工地上做水泥工。
早些年下海務工潮,父親隨隔壁鎮的朋友,外出務工時學到了一身水泥工的手藝。
逢年過節都會給家裡帶回很多禮物,這也是李天怡最期待的時候。因為總會有他最愛吃的燒雞。工地的活雖然艱苦,但對於村中全是務農來說,收入還是很可觀的。
村長的侄子叫李大海,本是村裡一個遊手好閒之人。與父親年紀相仿,是兒時的玩伴。每次回來都會叫上很多朋友來找父親玩耍,希望父親也帶他一起出去做事。
後來父親帶上了村裡的一些年輕人上了工地,這讓父親還成了一個小包工頭。
因父親為人本分沒有太多野心。李大海妹妹還嫁給了鎮裡財務室的主任,有一些門道。慢慢的李大海還成了當地有名的承包商,父親是他手下的一個包工頭。
事情到這還並沒有什麼不妥。
一家的收入還不錯,夫妻恩愛。李天怡也開始讀書。母親和奶奶在家打理著家裡的一切。
在李天怡八歲那年,突然噩耗傳來。
村裡傳出父親在工地上因操作機械不當,意外身亡了,通知他母親去認領。
因是自己私下違規操作機械不當導致的事故。且有眾多人在當場可作證。最終並沒有得到太多的賠償,只有李大海人道主義的給了他母親倆萬元。
李天怡只記得那些天他家來了很多人,安慰著已經傷心到臥床不起的奶奶。但母親從始至終都沒有哭過。只在出殯後的第二天獨自去了父親的墳頭,待了整整一天。晚上回到家時能感覺到臉上明顯的淚痕,但還是如同沒事人一般忙著家裡的一切。
從此之後很少在母親臉上看到太多的笑容,默默地照顧著體弱的奶奶。
有一年年關,村裡務工的人基本都回來了。一個之前跟著父親做事的排房表弟,來家裡看望。母親給他準備了豐盛的飯菜,他一邊喝酒一邊安慰著奶奶和母親。
在酒後那人不經意間透露。父親並不是操作機械出的事故,具體死因另有隱情。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在奶奶和媽媽的一直追問下,也只是含糊地敷衍過去。並藉著酒意很快地退席回家了。
自後幾天母親經常往他家跑,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停歇幾天後。
李天怡清楚的記得,那天媽媽和奶奶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倆人帶著李天怡去到了那個排房叔叔家,三人就這麼的跪在了他家門口。
當時是除夕前一夜。那時的李天怡並不明白,奶奶和媽媽為什麼要在這麼冷的天帶著他跪在那裡。李天怡並不敢發問,因為刺骨的涼意順著細小的膝蓋傳遞全身,讓他嘴唇直打顫。身邊傳來奶奶懇求的聲音。
“大柱。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姨姑,就當可憐可憐我們這個要散的家。懷山和你從小玩到大,你難道就真讓他這麼不明不白的一個人躺在那土裡嗎?”
奶奶在門外不停訴說著,母親一直默不作聲。
過了良久。屋內的李大柱怕這麼冷的天,老人小孩跪那真出什麼事,把他們叫進了屋裡。
他們在隔壁房裡說了什麼,李天怡當時並不知情。
有天深夜。母親可能實在扛不住這一切帶來的打擊,獨自坐在屋外輕輕的低泣著。李天怡順著聲音走了過去。看到是自己的兒子,母親彷彿壓抑不住,抱著李天怡嚎啕大哭了起來。
也就在這天,已經有點懂事的李天怡才明白父親的具體死因。
父親李懷山的死確實另有其因。並不是他人口中因私自違規操作機械出的事故。
李大柱當時並不敢說。因為他也有家需要養。李大海的叔叔是村長,妹夫還是鎮裡財務室的主任。整個家族在本地有著一定的權勢,李大海現在也是當地有名的承包商。他得罪不起。
對,沒錯。父親的死跟李大海有關。
一個水泥工怎麼會無緣無故去違規操作機械呢?這本身就讓李天怡的母親很疑惑。
當時李大海透過渠道接到市裡一個重要的老城區改造專案。
之前他們一直做的是道路建設方面的工程。
缺的一些新裝置要去外省才能定製,且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交付到手裡。
因工期很趕,李大海就在二手市場,用非常低廉的價格買了兩臺快要報廢的機器,還有很多二手建築工具。大部分工人的保險,以及各項準備工作都還沒來得及做。就火急火燎地帶著人開工了。
在施工期間。父親帶著一組人在做著老樓層的清掃工作。這些活本不是他的,他是帶的水泥班。但人手不足,工期很趕。
在好兄弟李大海的要求下,帶著人來做這種應該小工的清掃工作。
李大海視察工作的時候。父親和他那裡閒聊著抽著煙。
突然。“哃哃哃....”
李大海急忙慌張地看去。工地上最怕的就是莫名的事故。
只見不遠處一堆廢墟,很明顯是倒塌了一排危牆。一部分牆體砸在了他們待的這棟樓。
父親有點慌張地對著李大海說道:
“是不是那幾根承重柱老化,液壓不夠了。”
李大海哪有心情搭理父親,隨即就想走近處檢視現場。隨便應付著說:
“應該是吧,老機器就是這樣。”
這時他們所在的這棟樓,感覺有了一些明顯的晃動。
李大海心思沒在這上面並沒有發覺。
父親敏銳地感到了異樣,大聲喊道:
“大海別過去,趕緊回來。”
急忙衝過去拉李大海,並衝著樓內幹活的人大喊:
“大柱,大柱。正生,正生。快帶人出來,要倒了。”
裡面的人聽到之前巨大的響聲,又聽到父親的大喊。都慌忙地跑了出來。
就在這時。
這棟三層小樓開始有磚塊從上面掉落,並伴隨著搖搖欲墜。
見此情形,父親拽著李大海後背的衣服,往後猛的一扯。大聲說道:
“大海,快走。要塌了。”
李天怡父親本就高大,常年在第一線做著重活,本就勁大。瘦高的李大海猝不及防,被父親一把拽倒在了地上。父親趕忙扶起李大海,並在後面推著他快速前行。
“咚...”
又是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聽到這近在咫尺的倒塌聲。李天怡父親用力的一把向前,把李大海向前推出去數米。就在自己正準備發力向前跑時。
一片牆體將其淹沒。
“咚..咚...”
塵土飛揚。臉上好幾處大片血跡的李大海,回頭看著距離自己不到一米遠的碎磚堆。後背一陣發涼。不遠處的工人全是滿臉驚恐。看著剛才還豎立著的樓房,一下就變成了廢墟。都不敢靠近。
塵埃散去。廢墟中三三兩兩的有著一些手拿工具在翻找著的人群。
“懷山,懷山。你在哪。”
“懷山...”
“快點過來,在這。”
李大柱只說當他們發現父親的時候,已經斷了氣。去到醫院後檢查,身上好多處骨折。明顯是被牆體砸中身亡,施救無果。
在父親被送往醫院期間。李大海喊來了自己的叔叔。
把所有當時的在場人員全部叫到了一起。
因李大海並沒有買他們這一組的保險,並且屬於違規開工,很多事項都還沒上報。怕競爭對手在後面以此事使絆子。那會讓李大海損失慘重。讓他們一起隱瞞下來。
李天怡父親那組人,全是本村的。在李大海叔叔的遊說下,最後決定。當時在場的六個人,每人給了一萬元的封口費。
一起作證是李懷山違規操作,自己私下用機械去拆牆導致的事故。
並且以後會安排他們這些人做一些比較輕鬆的活,工資照樣算。
並且嚴厲警告眾人,假如他們有人事後亂說。不僅會讓他們丟了這份工作,而且現有的這半年工資也很難拿到手。
在當時那個年代。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並且工地上的工資都是年底結算。
就這樣李懷山就被私下違規操作機械的定向,安排了親屬認領。並且草草地下葬了。
李大柱和李懷山家是排房親戚。雖然隔了倆代,但也要比其他人關係更好。
他也同意,假如李天怡母親是請了律師去法院起訴,他願意幫忙作證。
但只是去村長或者李大海家要說法的話。千萬不能提起他。
在隨後的一年裡。
李天怡只見母親到處奔波。起初只是去找李大海要一個自己丈夫真正死因的說法。多次無果後,反而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在說:這個寡婦估計是窮瘋了。李大海好心好意地帶著她丈夫做事,她居然這麼不知好歹。李大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怕這孤兒寡母沒了經濟來源,不僅自己私自掏腰包給了錢。還幫忙著操辦李懷山的身後事。
李天怡去學校也被人指指點點,沒少受欺負。
後來發現沒有辦法後。只能請了律師去起訴。
但律師表示事情過去了很久,重新翻這件事的話,需要太多的人證和物證。
一個寡婦哪有那個能力去搜集所謂的證據。但還是堅決的要起訴。就在快要開庭的時候,原本答應出來作證的李大柱也突然變卦。
說當時的事情自己並沒有在現場,都是自己聽說的。隔天當再次去找他的時候,他家人表示已經去了外地務工。
母親仍然不願意放棄,多次敗訴後。決定去市裡上訪。
也就從那時,他家的總會有著莫名奇妙的小事故。
家裡的雞會無緣無故的死掉一大片。
土裡的瓜果要麼莫名其妙的壞死,要麼就是被人全部摘了去。
李天怡上學路上會經常被一些外校男孩子欺負。那些男孩子有時會把他書扔掉,讓他揹著滿滿一包溼土回去;有時會強行拉他很遠的山上玩,很晚才讓他回去。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就會打他。
走在村裡所有人都會對他們一家指指點點。
剛開始李天怡很晚才回家。他母親還會很氣憤的要去找那些男孩子的家長。後來也就知道這背後的一切都是有人不希望她繼續上訪。
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能夠健康的成長,只能選擇帶著孩子離開這個村子。奶奶並不願意跟著一起搬家。奶奶表示她一輩子都在這裡,沒人會把她怎麼樣。
從此李天怡就跟著母親過上了持續搬家的日子,持續換著各種學校的生活。所以李天怡沒有真正玩得好的朋友,每個學校讀不了兩年就要換走。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不可能去太遠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只能來市裡各個縣搬來搬去。每到一個地方為李天怡安排好學校,就會在附近找一些保姆,服務員,衣服廠,鞋廠類的臨時工作。
反正好不了多久。那些事,那些盯著的人就會如影隨形。
母親會被莫名其妙的理由辭退,又只能重新去找新的。
校外的二流子每天會在校門口等著李天怡。
在李天怡的記憶裡。光一個高中就換了三所學校。
這個租房已經是這些年來,李天怡待過最久的“家”了。過了四年沒人打擾的生活,可能是這回搬得比較遠。
不過上個月母親又被一家飯店開除了。不好的感覺又要來了。
母親的工資。除了每個月定時寄給奶奶五百塊,交完房租和日用開銷。基本所剩無幾。
李天怡的學費一直靠著母親的孃家資助。每到開學母親都會去外婆家幾天。李天怡不知道母親是怎麼借到自己的學費,肯定受了不少白眼。
所以每到假期,李天怡都會去做各種兼職,試圖為母親分擔一些。
時間悄然流逝,在風中沉醉了許久之後。
李天怡終於緩緩起身扭了扭頭,甩了甩沉重的思緒。
每當他心情不佳時,潛意識是想逃避,會獨自躲起來吹吹風。希望風能帶走他些許憂愁。他需要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不想母親有太多的壓力。
夜深後的風有著些許涼意,帶著滿心的思愁與不捨準備回家。
一道銀光劃破夜空,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如夢幻般滑落。
“瞬間的美麗,短暫而絢爛,如同奇蹟降臨”
李天怡望著遠處的流星,喃喃自語著。
“哎,又一顆流星如璀璨的精靈般從天際墜落”
李天怡話沒說完,天邊又一顆流星再一次在頭頂滑落。
“嗨,還沒完沒了了,你還誇不得了,隔這下雨呢?”
“感覺還挺近,看來明天又是一個豔陽天喲”
回到家時母親房間的燈亦然熄滅。
悄然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期待著未知的未來...
“早點睡咯,明天還要去接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