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判若兩人

從牆壁走到面試官面前最多隻需要十秒，一個來回不過二十秒。

也是這二十秒，讓人產生了一種置身於電影首映禮的錯覺。

海瑟的神情變了，姿態也變了，她從容地邁開步伐，步速不疾不徐，像在散步那般悠閒，可她展示出來的都是最美的角度，可以說每一幀都是照片，連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微笑都經過了最精密的計算，矜持又帶著神秘感。

她清楚自己很美，也清楚歡眾都知道這一點，從那俯視眾人的眼神就能看出來，由內而外散發的自信彷佛身上穿著的不是休閒裝束，而是拖著大裙襬的華麗禮服。

而她的臺步……老實說真的是一般，在所有試鏡者當中只能算中下，但她的氣場強到讓人根壓根不會去注意她走得怎麼樣。

因為在這一刻，所有人都被迷成了她的粉絲，只沉醉於她的美貌，無法把視線移開！

時尚圈的老油條瑪莉亞也不例外，當海瑟走到面前的時候，她甚至感受到了壓迫感。

而這種壓迫感，她只從一線明星身上感受過。

明星之所以有風範，是因為他們習慣了成為焦點，對大場面早已見慣不怪，就算在多麼熱鬧、多麼混亂的場景中都不會感覺到不自在，越吵雜就表現得越自然，彷佛天塌下來了都能保持優雅。

海瑟就是如此，由始至終她都沒看過兩位面試官一眼，因為她是大明星，不會“紆尊降貴”去跟平凡人交流，去走時裝秀都是委屈她了，她天生就屬於紅毯，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甚至……有一股好萊塢黃金時代的巨星魅力。

直到海瑟走完一段臺步，把氣場收斂。

那熙攘的人群、沒有停止過的閃光燈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又回到這個安靜又平凡的工作間。

而海瑟也從大明星變回“海瑟·米歇爾”，一個普通的漂亮女孩。

瑪莉亞跟導演交換了一個眼神。

——真是見鬼了！

就明星風範而言，所有試鏡者都不是她的競爭對手！

瑪莉亞看過海瑟走秀，跟以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要是她能有這種氣場早就紅透半邊天了！

臺步走得不好可以練習，氣場卻很難，很多模特兒的臺步都走得不錯，但氣場仍然青澀，因為那是需要時間練磨出來的，就如打磨鑽石一樣，需要功夫和時間，不是你在短時間內做大量練習就可以擁有的。

能在短時間內使氣質脫胎換骨的，只能說明她有天賦，只是……這天賦在兩年後才被髮掘出來？如果說她背後沒人指點，瑪莉亞是不相信的。

瑪莉亞壓下內心的吃驚，對海瑟微笑點頭，態度明顯客氣了不少：“謝謝你的表演，請在外面等待一下。”

海瑟走出面試室，心裡大概有個底。

同時她也鬆了一口氣。

曾經的她的確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十八歲就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她能不自信麼？

然而這種自信卻在往後的五年裡被盡數摧毀。

用大眾的話來形容就是，索菲亞·米歇爾長歪了。她失去了觀眾的寵愛，從偶像派變成實力派。

當時她心想，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她可以專心的磨練演技，還是有機會再衝奧的；然而一個殘酷的事實是，她再也演不了女主角。

在好萊塢，會演戲的人很多，又美又會演戲的才是稀有資源，而在那個百花齊放的年化，長相與演技兼備的女演員不在少數，女主角都被她們瓜分了，留給她的不過是一些小配角。

對於那些一直生活在底層的人，他們沒有在天堂待過，自然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有多差勁；可索菲亞是昔日的天之驕子，被眾人捧在手心裡，卻一下子掉進平凡人的行列裡，那種落差感令人難受至極。

於是她開始質疑自己，其實她是不是沒有自己想像的出色，其實她是不是不適合當演員。

但是看見兩位面試官的反應，看見他們眼裡實實在在的驚豔，那個自信又強大的索菲亞好像又回來了。

她把手心貼在胸口上，感受那鼓舞有力的跳動，不自覺綻放出微笑——這種感覺真好。

就如她所料，不一會瑪莉亞便出來告訴海瑟她被選上了，她的搭檔將是一樣跟她從試鏡突圍而出的卡莉·克勞斯。

“要是其他女孩知道你會搶走她們的機會，肯定不會讓我去開門的。”瑪莉亞半開玩笑的跟她說，看她眼神卻意味深長。

海瑟怎會沒聽出她話中有話——瑪莉亞想要賣她一個人情。

海瑟現在的人情也許不值錢，但未來的事情誰能知道呢？就她今天的表現，如果她能保持下去的話，走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投資要趁早，等海瑟紅了之後她就會變得炙手可熱，到時候她的人情會變得更有份量。

而且這個人情海瑟不想要也得要，不是瑪莉亞網開一面她不會得到這個廣告，她得不到這個廣告貝倫那邊就徹底沒戲了，瑪莉亞也是正正知道她跟經紀人鬧矛盾了，這個機會對她而言是千載難逢，所以這個人情她一定得接受。

“但我很慶幸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忘記的。”海瑟也是駕輕就熟的笑道。

在一般情況下她並不輕易接受別人的人情，她不喜歡欠著別人，誰知道他們日後會讓你去做什麼還這個人情，但這是個她沒得選擇的情況，YoudomeafavorandI’lldoyours，這是行內的規矩，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忘恩負義，可是當你落魄而沒人願意伸出援手時就不要埋怨了。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瑪莉亞先是露出滿意的微笑，又深深的看她一眼，“拍攝就在一週後，我不想這麼說，但是……你得把握時間減肥了，親愛的。”

“……”

原主在飲食方面並沒有很節制，運動也是偶爾才會去做，她仍然能穿著2號衣服完全是靠著青春的資本——吃不胖的體質，然而“不胖”對一名模特兒而言是不合格的，她應該要把自己往0號衣服裡塞。

控制不了體重的人沒資格在這個圈子生存，對超模同樣不留情面，原主不是第一次被人當面要求減肥了，被批評身材也許是每個模特兒都遇到過的事情，原主沒有因此而得厭食症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離開紀梵希工作室以後，海瑟選擇直接回到IMG向貝倫報告這個訊息，順便好好質問他那通“電話”是不是打到大西洋去。

雖然她大概清楚貝倫的意圖，這是考驗她的一部份，但這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用過問，她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她的經紀人亦必須意識到這一點，否則在日後的合作裡面只會發生更多同樣的事情。

有時你不主動去爭取，人們是不會把你當成一回事的。

海瑟大可以直接打個電話過去不用親自跑一趟那麼麻煩，奈何她是個上世紀的老古董，更傾向與人面對面的交流而不是透過電話，即便那的確很方便。

海瑟幾乎踹開了辦公室的門，低頭工作的男人抬起頭，不等他開口劈頭就說：“你根本沒有打電話過去，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人拒諸門外！”

她抱著雙手站在辦公桌前，冷冷的哼了聲：“但是你猜怎麼來著？我依然拿到了那個廣告。”

貝倫臉上流露出貨真價實的驚訝，卻也很快就消化了這個訊息：“恭喜你，我得說這是個驚喜。”

海瑟盯著他的表情看，覺察到什麼：“等等，你早就知道有人會缺席了？”

“我認識那個女孩的經紀人，我們今天在樓下碰到了。”他聳聳肩，“所以是的，我知道試鏡名單空出了一個位置來，不過能說服瑪莉亞·提多讓你進去並且拿到這個廣告倒是我沒有料到的。”

海瑟沉默了，她應該坦白她當時其實只是叼著一根菸思考人生就被叫進去了嗎？

不，還是不要說好了。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她抱怨道。

貝倫反問：“我跟你說了，結果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海瑟沉默半晌，忽然低低的嘆氣：“沒有不一樣。”

她並非在回答他的問題。

無論是這世紀還是上世紀的經紀人都喜歡只對自己的客戶透露一半的資訊，他們不願意分享權力，這讓他們更好操縱客戶。

經紀人的德性果然不會變。

“我只是不喜歡被瞞在鼓裡，這會影響我的應對。”她挑明道。

貝倫不為所動：“多帶給我幾次驚喜，那麼我會考慮的。”

海瑟現在的確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不過怎麼樣她己經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在氣氛變得僵硬之前她換了個話題：“這意味著你會履行合約嗎？”

“當然，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貝倫向她伸出手，“再次合作愉快，海瑟。”

海瑟跟他握手，笑意卻並未抵達眼底。

當模特兒只是權宜之計，合約到期後她很可能不會續約，不過貝倫現在沒必要知道這些。

走出辦公室的同時，海瑟陷入了沉思。

在合約到期之前她得好好的規劃一下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在學歷和知識都有限的情況下她的選擇不是很多——索菲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開始演戲了，學業成績從來不是父母的關注點，因此在學習上從來沒有督促過她，恐怕她的學業水平只有現今的初中生程度。

那麼剩下的選擇就只有技能而已，可她只有一樣擅長的東西，那就是演戲。

儘管她當了大半輩子的演員，你問她要怎麼從一個新入入行她還真回答不上——前世有父母為她鋪路，經紀人也不用自己找，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磨練自己的演技，而沒有背景的人是怎麼入行的？海瑟還真不知道。

一陣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考，海瑟心不在焉的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那位一/夜/情先生。

雖然她清楚要怎麼接電話，但在觸碰螢幕時還是有著一絲猶豫：“Hello?”

對方透著笑意的聲音傳到耳邊：“嘿，你一定沒看我的訊息吧？”

“在忙，怎麼了？”海瑟的確沒看。

“你昨天把手鍊落在房間了，我幫你保管著。”

海瑟絞盡腦汁一想——哦，是她的卡地亞，那就要拿回來了她丟不起。

這聽起來很像是她故意落下手鍊，好讓對方再聯絡自己，但實際上她是真忘了，當時走得很倉促她壓根沒檢查。

“謝謝你，那是我很喜歡的一條手鍊。”

“你想我怎麼還給你？”詹姆斯的語氣很是隨意。

海瑟本來想說交給酒店，她有空就會回去認領，可話到嘴邊時就頓住了。

她輕輕勾起嘴角：“我們見個面吧。”

她的一/夜/情物件貌似是一位挺有名的演員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