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春的時候,放縱的不是一兩個。所以吃個炸臭豆腐,棚子裡傳出臭味來,這都不是事。

大家在和諧的氣氛下吃完就各自去收拾了。

更衣!

長棚裡自然也有男女各自更衣的地方。

有健婦在外守著,春喜幫楚顏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洗臉漱口上粉描眉——因為現在的妝它不防水,洗臉就必須要重新化妝。

上粉也是必須的,吸汗吸油。

楚顏用的妝粉是用花籽和麵粉和均的,不是鉛粉,現在大家用的妝粉多數都是麵粉加各種香粉,要什麼香味,就用什麼花來做。用起來也是很好用的,毛孔可以完全隱形!而且吸油效果很好,就是偶爾需要補一補,流汗多的話。

她在腋下、脖子根和腳底都用了粉,這才站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綁帶鞋,鞋底是牛皮的,因為今天可能要跑,穿薄底鞋不可能跑得起來,牛皮加布料,能做得很漂亮。

木鞋底此時也有,但是更厚了,穿起來很不方便。

楚顏戴上斗笠,用上面紗——用來防沙防土防小飛蟲。

春天小蟲子特別多,特別是河灘這裡,有水,小蟲子繁衍起來更方便了,不用跑都成群往人臉上撲,跑起來會撲到眼睛裡、鼻孔裡和嘴巴里,如果說話了,還會直接嚥下去。

她要帶袁家女孩子去放風箏!

她做好準備,出去一說,女孩子們就都願意了。

未起宣他們想去其他棚子裡找朋友玩,袁祭道要休息,也沒人敢勉強他出去跑一跑。傅朋舉要去打獵,他帶了他的馬來,還多帶了幾匹,正在外面呼朋引伴一起去打獵,河灘這邊鳥多,正是可以顯示射技的時候。

他準備叫未起寧一起去,轉頭找不著人,再一看,未起寧跟著未家的女孩子們一起去放風箏了。

傅朋舉:“他怎麼跑了?”

袁祭道坐在棚子裡自己烹茶喝,聞聞茶香,清一清鼻子裡的味,聽到他這話,笑道:“朋舉,不要不識趣。”

傅朋舉不是不知道今天來的女孩子裡有未起寧家的親戚,可能也是他喜歡的女孩子。但是這是出來玩啊,當然要去玩好玩的啊!想跟女孩子玩,回家不就行了?

想不通!

傅朋舉叫上人,大家一起騎上馬,帶上弓箭,一起往山腳跑去。

河灘那裡已經有不少人在放風箏了。

放風箏,楚顏是行家。

她以前從來沒放過風箏,結果到這裡來之後,每一次可以出門遊玩的機會她都不會錯過。她下過棋,參加過畫社,畫過畫集,寫過小說、雜劇,自己也會彈唱。總之,能玩的,她都沒有放過。

上一世,在未起寧離開之後,她每一年都到河灘來放風箏,看到風箏飛高,彷彿就像是能看到遠方的那個人一樣。

飛遠一點,落到他身邊吧。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她站在坡上,等坡下的風起來時,將手中的風箏一放,燕子風箏像離弦之箭一樣呼嘯著就升到半空中去了,五彩的燕子在碧藍的天空中飛舞著,周圍是許許多多其他的風箏。

風箏大多做的都是飛鳥,也有元寶、花籃這種吉祥物,還有蜈蚣、蜻蜓這種。

未茵放的是七仙女,她的年紀比她要大一點點,也該要說婚事了。可是二老爺和二太太都沒有這個意思。

楚顏明白,二老爺是怕惹老太太不高興,二太太更怕老太太一不高興就給未茵的婚事惹麻煩,所以兩人才都不提。

未茵不知道這個,她或許知道老太太嚴厲,或許知道二老爺在老太太跟前不是太受寵的兒子,但她想不到老太太會給她的婚事做梗。

一般人確實想不到。

但二老爺和二太太可是都不敢冒一丁點風險的。

楚顏覺得他們想得對!

二老爺當年被老太太按在家裡之前也是想不到的,他今年可都四十多了,以古代人的壽數,他就是明年死了都算正常,可是老太太從來沒松過口讓他出門。親眼看著兒子憋屈一輩子有志難伸,還能無動於衷的會是什麼正常人類嗎。

在第一世,未茵在二十歲的時候自己認識了一個愛人,但卻到三十歲才嫁出去。

倒也不全是老太太從中做梗,而是兩邊家裡都對這個婚事不太滿意。既沒滿意到馬上替他們辦婚事,也沒有不滿到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就一直拖啊拖,拖到未茵三十歲。

像未茵這種未婚女孩子,十五就要嫁人了,不嫁人就要交罰金的。

未家就這麼一年年交著罰金,也沒急著把未茵嫁給隨便什麼人。

楚顏有些羨慕未茵和未蓮,因為二老爺和二太太是真的很喜歡她們姐妹的。

比起她十幾歲就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等著嫁人,楚家是根本沒想過她要是嫁不成怎麼辦,到時她再被送回楚家又會是什麼下場。

未蓮放的是一隻花籃,花朵做得極大,顏色豔麗,非常好看。

三人比著誰放得更高,今年誰的線會先斷。

未起寧很想幫忙,楚顏看出他的意思,先躲開,一邊喊:“你去幫蓮蓮!”

未起寧還沒過去,未蓮尖叫著先跑開了,一邊笑:“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三個女孩子像是在躲大老鷹,圍著未起寧跑來跑去的躲他,不讓他靠近。

站在河灘上的小販看到就挑著擔子跑過來,問未起寧:“公子,放風箏吧,有一個特別大的蒼鷹,沒人敢放,都覺得太大怕飛不起來呢。”

小販把竹籃開啟,果然裡面平放著一隻非常傳神的蒼鷹風箏。

楚顏放著自己的,伸頭去看,一看到就喜歡上了。

現在的風箏都是畫家畫出來的,畫家畫得好,鳥獸就傳神,越好的越靈驗,彷彿真能將資訊送達天上。

楚顏伸頭看,未起寧就買下這隻大風箏,看她躍躍欲試,他說:“我們一起放吧,你這隻也放了好一會兒了,放了吧。”

楚顏看看自己的小燕子,又小心翼翼的放了一段繩子,讓它飛得更高,變成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才把手裡的棉繩剪斷。

小燕子瞬間飛遠,隱入雲中不見了。

她心中有一絲悵然,也隨著小燕子飛起來了。

未起寧:“顏顏,我們去那邊放這隻蒼鷹。”

他來牽她的手,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要掙開,他就順勢撒手,笑著說:“這邊吧,這邊沒人。”

她看看地勢,拉著他往前再走一點,選了個會起風的好地點,說:“這裡更好,這邊風來得快。”

兩人舉著風箏,把它的尾羽展開,斜面向下迎著風,等風來。

遠處的山林響起一片沙沙聲,豔陽之下,青翠的山脈泛著嫩綠的光,是最美的顏色,沒有一條裙子有這麼美的顏色。

她說:“風來了。準備好!”

一股風貼著地勢向上衝!

“放手!”她喊道!

兩人一起放手,抓緊棉繩跑起來,蒼鷹被風推到半空,被棉繩牽著向前飛。

楚顏氣喘吁吁地跑著,她和未起寧手牽在一起,步子、呼吸都一樣,兩人一起扭頭看風箏,一起放線,一起看著風箏飛高。

巨大的蒼鷹現身在風箏群中,它傲然飛翔於天空之上,比周圍所有的風箏都威風。

河灘上放風箏的人都傳來隱隱約約的驚呼聲。

“這老鷹好漂亮!”

“鑑真和尚的畫!”

“放得真高啊。”

好多人看到他們在這裡放風箏,都覺得這邊風好,能放得更漂亮,紛紛收起風箏和線,到這邊來放。

別人不去管,反正她的風箏是飛得最高的,不會被別的風箏纏住摔下去。

棉繩繃得很緊,蒼鷹像是要急不可待的衝向真正的天空。

她小心翼翼的放線,不敢放太慢,不然線會斷,也不敢放太快,風箏會栽下來,要剛剛好。

她仔細感受著線的引力,與天空中那沉重的大傢伙角力。

它想飛!

她說,還不是時候,還不到最高。

未起寧本來擔心楚顏拉不住這麼大的風箏,怕她手疼想接過來,但看她放得那麼認真,手都被線勒紅了,卻看都不看,她全心全意都在天上的風箏那裡。

她真的很厲害,比這河灘上所有人都會放風箏。

未起寧驕傲的想。

漸漸的,蒼鷹飛得越來越高,手中的線卻變得飄飄蕩蕩,線快要斷了。

她提前一步,將線剪斷。

如果在她斷線之前,風箏線自己斷了,那就不叫成功。

棉繩強度不夠,勉強非要將風箏再收回來,或是想再放得更高,都不對,那風箏線就會自己斷了。

就是要恰到好處,在那個時機之前斷線。

親手剪斷線,看著蒼鷹飛走,她滿足地笑起來,看到未起寧也在笑,不好意思地說:“你再買一隻來放吧,我們去看看那個小販還有沒有這麼大的風箏了。”

剛才都是她在放,他都沒有玩,肯定會失落。

未起寧笑著搖頭:“不用了,我看你放就很好了。”他看向她仍紅紅的手,說:“去用山泉水洗洗手吧。”

山泉水冰涼,刺激得手都有些刺疼。

她一邊把手浸在山泉裡,一邊攤開看,果然磨傷了。

洗完手,抹上藥膏,今天算是不用玩別的了,她只能吃吃喝喝看別人玩了。

未茵和未蓮也把風箏放走了,看到她的手磨傷了,感同身受的倒抽一口冷氣。

未茵:“棉繩太割手了。用過藥了?”

未蓮:“今天你別放了,想放,我們放給你看吧。”

未茵和未蓮剛才放的都是小風箏,看到有這麼多風箏花樣,也想換別的玩玩。找小販買來新的風箏後,又去放了。

楚顏跟過去給她們出主意,忙得很,一轉身看到袁家小姐了。

楚顏:“!!!!”

她忘了!!

幸好現在想起來了!

她趕緊過去跟袁家小姐說話,快點推進感情,這樣才能下一次去袁家作客或是請袁小姐到未家來玩。

她希望未起寧能換個人娶,可是她與未起寧是同輩,不可能替他說媒,只能走潛移默化,加深感情這條路。

總之就是多叫別家小姐來未家玩,讓這些小姐們看到未起寧是一個非常合適的物件。

城中幾家聯姻很正常,大家都很熟,只要她先打好底,後面推進其實就用不到她了。

她覺得這個計劃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因為雖然現在婚事看似是講定了,但是,大老爺還沒說話呢,等大老爺回家來,看到她,肯定婚事就不會成了。大老爺那麼刻板嚴肅的一個人,怎麼也不會喜歡她這種風格的女孩子,未起寧還是長房長子,她一點也不穩重,兩人是絕對配不上的。

再說,還有老太太呢。

她雖然很看不慣老太太這個人,但是在這件事上,老太太也算是她的助力。

只要她得罪老太太一兩回,她就不信這婚事,老太太還能讓它成?

平時大家孝順聽話慣事,她都要四處找事。要是有人故意惹她,她還不把天鬧翻啊。

萬事皆備,只差未起寧跟別人看對眼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刺疼了一下。

但是,這是為他好。她喜歡他,心疼他,更要為他考慮周全。

其實她能感覺到他這一回好像比上一回更喜歡她。上一回可能是成了親之後,他對她的感情才慢慢加深的。

現在,他一開始就把她當成了妹妹,從親情到友情到……喜歡。

他漂亮的、閃閃動人的眼睛,他渾身按捺不下的歡喜勁,都說明他現在非常喜歡她。

可她一定要讓他先對她死心才行。

所以說……他的理想型到底是什麼樣的啊。

活了兩輩子的楚顏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