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糧、雞蛋,還有臘肉?

不管是哪一樣,都讓鬱金姐妹三個看直了眼,一雙眼睛黏在那裡,無法收回來。特別是那塊巴掌大的、油汪汪的臘肉,上面還沁著油質,彷彿能感覺到油脂特有的細膩醇香。

她們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

上次吃肉,還是過年的時候,不過當時她們只被分到一塊小小的雞骨頭,骨頭上的肉都被剃沒了,只能嚼著骨頭,感受骨頭裡的肉香味兒,甚至捨不得丟,直到將之嚼碎,全部都吞進肚子裡。

鬱離見三個妹妹死死地盯著籃子、猛吞口水的模樣,問道:“你們餓了?”

終於,鬱金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籃子裡收回來,鬱銀也強迫自己移開眼,只有年紀最小的鬱珠的自制力還不太行,在信任的大姐面前比較實誠。

“大姐,我餓。”她摸著肚子說,“今天的早飯只吃了點稀粥……”

說是稀粥,其實米粒都沒見幾個。

一鍋的稀粥,三分之二都是水,大半的米粒都盛到鬱家的幾個要下地幹活的男人碗裡,輪到二房的幾個姑娘時,只剩下一些稀得不行的粥水。

按鬱老太太的說法,二房的女孩子不用下地幹活,不需要什麼力氣,早飯不用吃太多,省得浪費糧食。

雖然不用下地幹活,但家裡的活兒還是要她們來乾的,像是打掃雞舍豬圈、洗衣服、餵雞餵豬和做一家子的飯食等,哪裡不需要力氣?

鬱離自然知道這些,如今親眼看到三個妹妹瘦弱的模樣,遠比從記憶裡看到的衝擊更大。

雖然末世的食物噁心難吃,但至少不會將人餓成這樣。

她拎著那籃子,對她們說:“走,咱們去煮雞蛋吃。”

鬱金姐妹幾個愣了下,見她朝門口走去,下意識也跟上。

到了灶房,她們終於反應過來。

“大姐,這、這不行吧?”鬱銀害怕地說,“阿奶要是知道,會生氣的。”

她是個膽小的,旁人說話大聲點都會嚇到她,她很怕阿奶生氣,因為阿奶生氣時不僅會罵人,還會打人,打得她可疼了。

鬱珠一雙眼睛巴巴地盯著籃子裡的雞蛋,口水都要流出來,“大姐,我想吃雞蛋……”

鬱金原本也是害怕的,見鬱離直接將籃子裡所有的雞蛋放到鍋裡,並往鍋中添了水,然後開始升火煮雞蛋時,咬了咬牙。

“怕什麼!”她朝三妹斥了一聲,“咱們不告訴阿奶就是了。”

正好家裡除了她們姐妹幾個,其他人都出去幹活,就連鬱老太太也是個閒不住的,不會一整天待在家裡,她們就算煮了雞蛋吃也沒人知道,反正阿奶又不知道大姐帶了多少雞蛋回門。

鬱離升好火後,問道:“阿奶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咱們煮了雞蛋……”

“可是雞蛋是我帶回來的!”鬱離對妹妹們說,“這是我帶回來的東西,關阿奶什麼事?”

聞言,姐妹三個都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在她們心裡,就算是大姐帶回來的回門禮,那也是要上交公中的,和二房沒什麼關係,更和姐妹幾個沒關係。

就算饞得厲害,姐妹幾個也不敢偷吃。

“可是,阿奶要是知道……”鬱銀猶豫地說。

鬱離一臉淡定,“知道就知道,反正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愛罵人。”

記憶裡的鬱老太太就是個喜歡罵人的,有時候急起來連鬱老爺子都罵,唯一很少挨她罵的,也只有鬱老大和他那兩個在縣城的陳秀才那裡讀書的兒子——鬱敬德、鬱敬禮。

三姐妹俱是愣住,呆呆地看著鬱離,似乎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以前的鬱離是個沉默寡言的,在家裡就像個透明人,只會默默地幹活,就算是對著姐妹們,也不會有多少話。

她和柳氏一樣沉默,生活的壓力太大,早就耗去她們所有的語言和活力。

好半晌,鬱金遲疑地說:“大姐,你……”

鬱離平靜地看著她。

鬱金咬了咬嘴唇,突然堅定地說:“大姐說得對,大不了被阿奶罵一頓,咱們都吃到肚子裡了,還能吐出來不成?”

見兩個姐姐都這麼說,鬱銀雖然還是害怕,仍是選擇聽姐姐們的。

至於鬱珠,此時心裡只有雞蛋,壓根兒不會去想太多。

她的年紀還小,上頭有三個姐姐頂著,三個姐姐平素對她頗為愛護,使得她的性子比較單純,並不會去多想。

十幾個雞蛋很快就煮好了。

鬱離將煮好的雞蛋撈起放到一個碗裡,然後拎著籃子,帶著妹妹們回房吃雞蛋。

等雞蛋放涼一些,鬱離往妹妹們一人手裡塞一個雞蛋。

剛煮出來的雞蛋熱乎乎的,磕開蛋殼,露出裡面白嫩光滑的蛋白,咬上一口,屬於雞蛋特有的味道在嘴裡泛開,那種幸福感,難以言喻。

煮雞蛋這種東西,姐妹幾個也是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次,在她們的記憶裡,只有生病時,柳氏去哀求鬱老太太,才給她們煮一個雞蛋讓她們補身體。

也因為如此,鬱離姐妹幾個曾經還巴望著生病,因為生病了就有雞蛋吃。

只是生病實在難受,鬱老太太是絕對不會給孫女請大夫的,只會按照鄉下人治病的土方子,到外面的田邊摘些草藥隨便煮成水灌進去、再發一身汗就行。

也是鄉下孩子的養得糙,每次生病熬個幾日也能恢復過來。

鬱離也吃著雞蛋。

這同樣是她第一次吃水煮蛋,如想像中那般美味,雞蛋一點也不腥,只有濃濃的雞蛋香,她覺得自己能一口氣將這十個雞蛋吃完。

這時代養雞沒什麼技術,雞蛋也很小,一個雞蛋也就是一口的事。

吃完一個雞蛋後,她就剋制著不再伸手。

鬱金姐妹幾個吃得很小心,很仔細,小小口地咬開,生怕吃了就沒了。

等她們吃完,看到碗裡的蛋,不禁嚥了咽口水。

雞蛋真香啊,她們真的還想再吃……

鬱離又往她們手裡各塞了一個雞蛋,讓她們繼續吃,接著她拿出兩個雞蛋表示留給鬱老二夫妻,剩下的她都收起來。

吃完雞蛋,姐妹幾個心情都很好,鬱金詢問鬱離出嫁這幾天的情況。

鬱離說:“挺好的,婆婆對我很好,燕回、燕笙和你們一樣都是好孩子,很乖呢。”

“姐夫呢?”鬱金追問。

鬱銀和鬱珠都瞅著大姐。

鬱離眨了下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妹妹嘴裡的“姐夫”是傅聞宵。

也不怪她沒什麼真實感,她將自己當成一個暫時借住在傅家的人,自然沒將傅聞宵當成丈夫,只當作是個需要自己照顧的病人。

“他……是個好人。”鬱離心裡暗忖,她在睡夢中不小心掐了他的脖子,他並沒有罵她,也沒有將她趕走,確實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詞聽著怪怪的,不過鬱金姐妹幾個年紀還小,見識不多,沒往深處想,都以為大姐嫁去傅家後過得很好。

看今天的回門禮,就知道傅家對大姐的重視。

這應該和村裡傳的什麼福星有關吧?姐妹三個並不相信那福星的傳聞,她們只在乎大姐能不能過得好。

姐妹幾個敘了會兒契闊,眼看時間差不多,鬱金帶著小妹鬱珠去做飯。

鬱離要去幫忙,被鬱金阻止了。

“大姐,你現在是嬌客,哪有讓嬌客動手的道理?”

姑娘出嫁後,再回孃家便是嬌客,是客人。

沒有讓客人動手做飯的道理,鬱金心疼自己姐姐,也不想讓她難得回來,還要進灶房忙活一家子的飯食。

鬱離只好坐在屋子裡陪開始做針線活的鬱銀。

鬱銀正在做荷包。

她做的荷包和鬱離給傅燕回兄妹倆當見面禮的荷包樣式很像,荷包用碎布頭做的,顏色拼接得很好,讓人眼前一亮。

鬱銀的年紀雖然不大,她的針線活卻是家裡最好的,做出來的荷包、帕子很受繡坊的喜歡,繡坊給的銀錢不少。

鬱老太太發現這孫女的針線活不錯後,就讓她專心繡些荷包、帕子的小物件,每次攢得差不多,託人送去繡坊,得到的錢鬱老太太自己收起來。

可以說,鬱銀這手針線活,每個月賺的銀子不少,可惜都沒到她手裡。

鬱離翻了翻針線簍裡的荷包、帕子,對比了下週氏做的,覺得妹妹年紀雖小,卻十分靈秀,做出來的荷包帕子樣式都很好看。

周氏做的荷包帕子勝在上面有精緻的刺繡,鬱銀沒怎麼學過刺繡,不會繡花,但她會搭配顏色,會做新樣式,給人一種耳目一新之感。

鬱離說:“三妹,你做的荷包我送給燕回、燕笙了,他們都很喜歡。”

“真的?”鬱銀瘦弱的小臉露出笑容,手中的動作更快了。

她是個膽小的性子,在鬱家同樣是個透明人,不受人關注,只有在拿起針線時,就像換了一個人,變得自信又明亮。

姐妹倆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外頭有什麼動靜,接著是鬱老太太的聲音。

“離娘呢?聽說她回來了,怎麼不見她人?”

鬱銀嚇得手一抖,差點就被針扎到,面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雖然剛才的水煮蛋很好吃,可那是大姐帶回來的回門禮,阿奶肯定會向大姐討要回門禮的,如果讓阿奶知道她們將所有的雞蛋都煮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