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9章 不聽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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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姝認定,讓婉蘇受到驚嚇的蛇就是司空北辰自己放的。
可這種沒有證據的話不能輕率地說,婉蘇顯然相信了司空北辰的告白,並把連苦肉計都算不上,那等放蛇除蛇的行為視為了言行合一,瀛姝不得不擔心她如果當頭棒喝下去,婉蘇不僅會懷疑她的用心,甚至可能乾脆把她的話直接告訴司空北辰,如此一來就會暴露她的機密,那麼她只能和司空北辰明刀明槍的硬拼了。
風險太大,必需慎重。
婉蘇看著在微風裡搖曳的金蓮,微微一笑:“阿姝姐姐聽到的是個悲傷的故事,但我現在看見的金蓮,是這樣的明豔。我相信阿姝姐姐說的故事,我知道,世上存在言不由衷的人。故事裡的金蓮,向徵的就是女子對那男子的愛慕,哪怕凋萎時會墜入淤泥呢?只要有一日盛放,就是明媚燦爛的。”
瀛姝反而聽不懂婉蘇的話了,看著她。
“如果我是故事裡的女子,我並非不知道男子是負心漢,我還知道他對我的算計,可我答應嫁給他時,卻並不是因為被他的承諾所打動,我一定是真正愛慕他,我想治癒他的痼疾,讓他免受痛苦,我知道所有的事,可是我不放棄有那麼一絲的可能,如果他恢復了健康,不再受疾痛的困擾,不再受生死的威脅,他或許就能放下人性中虛偽的一面,誠實的面對內心,哪怕是,當他決定真誠的對己對人時,仍會告訴我他對我只有利用。我可以不求任何回報,我會嘗試再去愛慕,這是我單方的執迷,也是我所理解的愛慕,世人會笑我痴傻,可這就是我誠實的想法,不去嘗試我才會不甘心。”
瀛姝放棄了規勸。
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的,仿若註定一般,她無法去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軌跡,哪怕她仍然認定了司空北辰勢必不值得婉蘇的愛慕,可她更無法要求婉蘇像她一般絕決果狠。
不同的人聽同一個故事,聽見的內容會不一樣,婉蘇是故事裡善良的女子,就註定不能成為另一種人,瀛姝覺得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她永遠不會無償的去付出,因此一但被辜負被背叛,她的愛慕就會立即轉變成為厭恨。
司空北辰一直在皇帝左右,南次眼睛卻不離瀛姝,當見瀛姝落了單,他立即往過去。
司空月狐卻“攔截”住了婉蘇,他為司空通及司空北辰雙雙授意,被允許同范陽盧的子弟交道,今日范陽盧的子弟雖然一個也沒得邀帖,是婉蘇孤身赴宴,正因如此,司空月狐才有了理由暫時當半晝“護花使”,又虧得他儀貌清俊,只要刻意收斂起毒舌,女娘們多半覺得他容易接近——比如王青娥,見南次的時候更多,卻從來不敢主動攀談五皇子,反倒是自以為四皇子還有可能攀談得上,只可惜她並沒有得到好機會,才導致四皇子全然沒有關注到她。
“今日盧家的郎君都未入宮,且前不久內廷還發生了命案,女公子還是切忌落單才好,也莫要被人誆去了偏僻處。”司空月狐口吻溫和,對婉蘇加以提醒和關懷。
婉蘇也領情,笑著回應:“是阿姝姐姐相邀我一同賞金蓮,對阿姝姐姐大不必提防。”
“王良人心眼不壞,但有時候會故意使壞,她這一段兒還協助著我那五弟查兇,沒有用內廷的那件兇案嚇唬女公子吧?”
“怎麼會?阿姝姐姐跟我講的是關於金蓮的一個傳說。”
“哦?我怎麼不知道金蓮還有傳說,女公子可願轉述?”
四皇子既然開了口,婉蘇總不好賣關子,她就那麼一個性情,總是不好意思拒絕他人,且又想著那個傳說本無關要緊,便詳詳細細地說了。
司空月狐道:“與其說是傳說,更像是寓言呢。”
婉蘇卻不同司空月狐說她的見解了,司空月狐也不再糾纏她,他又見自家妹子和劉淑妃所生的高平公主也轉去了蓮池邊,但一轉眼,蓮池邊上卻不見了瀛姝和南次的人影兒。
蓮池備有蓮舟,南次搖擼,跟瀛姝泛舟池上,這下子再不用擔心他們的話被什麼偷聽去。
瀛姝說了跟婉蘇間的交談,搖搖頭:“我盡力了,勸不住也只好如此。”
“盧三娘那話裡的意思,她像是知道了太子對她僅有利用,且還知道太子會辜負她。”
“我也懷疑,阿婉應當是重生了。”蓮舟經過一朵金蓮,瀛姝看著有些刺眼,隨手就把金蓮折下來:“前生的時候她過世在前,並不知道司空北辰駕崩前令我殉葬的事,你說她會否以為司空北辰縱管對她無情,但並不是個涼薄的人,她才會再作嘗試,畢竟我的命運已經改變,入了宮,成為選女,極有可能成為陛下阿伯的後宮,若是那樣,司空北辰日後哪怕是登了基,也再不能納庶母為妃的了。”
“你不必為此內疚。”
“是,這其實是一種虛偽的內疚,我不可能告訴婉蘇重生一事,我更不可能告訴她我會阻撓司空北辰登位,她的選擇,註定了我和她哪怕不至於結仇,終究不能像前生一樣同舟共濟了。南次,司空北辰爭取到了范陽盧的相助,對於我們的計劃多少會造成不利,可這個家族,甚至比陳郡謝更有獻力於大道的志向,我們不能因為范陽盧是司空北辰的妻族就將其視為毒患,該如何處斷我沒有想好,但這是個難題,你也得幫著琢磨下。”
門閥的勢力必須受到限制,但不是說要將所有門閥連根拔除,皇權必須要得到鞏固,但仍然需要門閥世族的傑出人才鼎力扶持,然而現在,范陽盧扶助司空北辰的勢頭應當無法阻止了,從陣營上來說,跟南次、瀛姝必然對立,可瀛姝若是為顧大局,就不能和范陽盧把仇怨結得太死,她必須避免你死我活的鬥爭。
將婉蘇除去,阻撓范陽盧和太子聯姻是個簡單的辦法,但這麼惡毒的手段瀛姝從來沒有動意。
南次也知道瀛姝不會這麼狠辣無情,他知道瀛姝的性情,在瀛姝看來,盧三娘愛慕司空北辰不是盧三孃的過錯,她為的根本不是權位勢爭,只是女兒家很單純的情懷,如果盧三娘重生了,她所知道的事是司空北辰是皇父擇中的儲君,登位後也一直不忘先君的遺命,因此在盧三孃的眼中,司空北辰雖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不失為一個好皇帝,並非無可救藥。
盧三孃的選擇,儘管痴迷,可於大局無妨,盧三娘並不是罪人。
瀛姝對於無罪之人,從來都是寬容的。
“目前的情勢,我能想到的上上策,就是讓阿伯改變主意,只有阿伯動了易儲的心思,才可能在挫敗司空北辰的同時,不失棟樑之臣。”瀛姝說,但又嘆惜:“這卻也極其不易的。”
不易歸不易,但泛舟不能過久,瀛姝順手又折了一朵白蓮,幾枝蓮葉,南次便搖著擼將蓮舟靠岸,卻是高平公主親自來把瀛姝扶了上岸。
“五弟和王良人好心思啊,折了蓮花為父皇助興。”高平公主滿臉的笑。
當司空通在世時,高平公主可半點看不出飛揚跋扈的作態,她情知司空通對琅沂王氏極其的看重,於是對瀛姝屢屢示好,後來哪怕是司空北辰登位,高平公主看司空北辰的眼色,在婉蘇跟前逐漸放肆,可在瀛姝跟前,也一貫的諂媚奉承,瀛姝卻不為高平的獻媚所動,在她看來,高平就是個瘋婦。
後來高平也的確癲狂了,養了不少面首不說,時而虐打她那些面首,時而又忘了自己長公主的尊威,親手替面首們沐足,鬧出不少笑話來,再後來就是高平逼著謝青為面首,也是時而兇相畢露,時而痛哭哀求,司空北辰嫌她丟臉,終於把她幽禁,高平公主絕食而亡。
高平的下場悽慘,瀛姝對她卻毫不同情,因為高平公主為了討好司空北辰,折辱欺霸過南次,但現在,瀛姝卻要對高平公主虛以委蛇。
方式是乾脆把手裡的蓮花荷葉遞給了高平:“拿去吧,隨你‘借花獻佛’。”
高平也歡笑著接了過去。
比起高平來,清河公主對瀛姝是真心親近,可她剛挽了瀛姝的手,就聽兩聲擊掌。
眾人轉頭一看,一叢湖石後頭,繞出來個美男子。
白川君的擊掌,並非為了讚揚誰,單純就是要引起他們幾個的注意,目的達到,也不管面前的是否皇子、公主,直接發號施令:“我有幾句話與王良人說,殿下們行個方便吧。”
瀛姝很詫異,高高在上的白川君要跟她聊什麼,並且還是單獨聊?
白川君雖得司空通的信重,但他並未得封爵,他的這個“君”,跟蓬萊君等等的“君”不一樣,女子稱“君”,普遍都是有郡君的封號,少數人是因才華出眾,世人會在女子的名號後加一個“君”的敬稱,而白川君呢,他是男子,在東豫也屬鼎鼎有名,因此跟不少名士一樣,世人稱他,都會在他的名號後外綴一個“君”。
顧白川又和別的名士大有區別,區別在於他是天子近臣,連皇帝陛下都要尊稱他一聲“君卿”,因此他的這個“君”,就有了諸如心宿君、鬼宿君等等皇子的“君”的威懾力。
白川君雖說不能稱為位高權重,不過他的個性極其冷傲,慢說對瀛姝這麼一個選女,哪怕是對虞皇后、謝夫人等等后妃,自來是不搭不理的,他還跟另一個天子信臣王斕從無交誼,有如井水不犯河水,突然間卻對瀛姝青眼有加,瀛姝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
“令君有何示下?”瀛姝問。
令君在前朝是對尚書令的尊稱,可時下,也是對位居樞要的大臣的尊稱,白川君的品階是皇帝特賜的一品,雖說起來沒有任何的職權,但自然也當得令君的稱謂。
可白川君糾正了瀛姝:“你稱陛下都為阿伯,把我稱為令君,怪讓我受寵若驚的,你便……稱我九叔吧。”
瀛姝:……
“我又沒被除族,在家行九,看上去比你阿父要年輕,所以讓你稱叔。”
稱謂是按這樣的邏輯設定的麼?瀛姝越發是滿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