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1章 梁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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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姝本有些心事重重,但她一貫很有消化能力,此時見陛下阿伯先執了花,就開始期待令花轉了一圈後,剛好在陛下阿伯手中執停,若是換作了別人,大約沒那麼大的膽子要求陛下阿伯當眾一舞的,可白川君卻不是膽小的人,應當不會中規中矩的只讓陛下阿伯撫琴或者奏簫吧?
應該不會的吧?
小彭已經在懇求瀛姝了:“姝姐姐,要是令花在我手裡留下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唱曲,只要不唱曲,我就不怕。”
瀛姝和小彭還算“單純”,但不少選女,才人、中才人眼裡都放著光,因為她們能在皇帝跟前一展才藝的機會可不多,雖然要展示什麼才藝得取決於“上家”,可哪怕是自己不擅長的,多少也有博得陛下注意的機會,大不了楚楚可憐的懇求上家換個令題,搞不好能贏得陛下的憐惜呢。
皇后因為是太子的提議被採納,內心也很歡喜,根本不在意她自己既不擅長琴棋書畫,更不擅長歌舞簫笛,她引以為傲的只有一手女紅技術,這項技能無法在酒宴上展示,可重要嗎?不重要,畢竟她的“上家”是皇帝,皇帝自然不會為難她,得主動替她搭臺階。
皇后卻是謝夫人的“上家”,她當然也不會故意讓謝夫人出糗,說實在皇后也根本鬧不清謝夫人擅長什麼才藝,在什麼才藝上是短板,讓皇后興奮的是,她作為後宮之主,還從沒得到要求謝夫人用才藝助興的機會,太子果然是她的親兒子,彌補了她的這個遺憾,終於能明正言順衝謝夫人發號施令了。
二皇子的腦門上有點滲汗。
他可不會跳舞,偏他的“上家”是太子,萬一太子要捉弄他,故意拖延,等到鼓聲停的那頃刻間才把令花扔給他,還要限令他跳舞……就要讓這麼多人目睹他“張牙舞爪”的醜樣子了。
所有的人都暗懷期待。
結果第一次鼓聲歇止時,令花就落到了謝六孃的手中,謝六孃的“上家”是梁四娘——司空通相中的心宿妃。
南次才十五,前頭四個兄長都沒有大婚,因此司空通這回也不急著給他安排“相親”的女子,於是乎謝六娘就成了準皇子妃們及親眷們的“分界線”,偏巧令花就傳到了她的手中,雖然她也明顯感覺到了梁四娘是有意拖延,明明是聽到鼓停時,才把令花丟給她,相當難判斷到底鼓停那一刻令花真正為誰所執,可畢竟是宮宴,為這個去理論爭執也是無趣。
謝六娘喝了罰酒,已然認罰了。
誰料到,梁四娘卻起身,步於宴廳當中,膝跪著衝皇帝行了叩首禮。
拿出這樣的“姿態”,如果不是請罪,必然就是請求。
司空通自己相中的兒媳婦,總不好不問青紅皂白的加以喝斥,堵了梁四孃的嘴巴不許她說話,也只能乾笑道:“四娘可是第一位執令官,莫不是有更加有趣的法子要提出來助興?快些免禮,歸座吧,不必如此的拘謹。”
梁四娘謝了恩,卻仍跪著,不肯歸座:“陛下,臣女有幸得了令花,因此想求一個恩許,此一懇求關係到臣女終身大事,還望陛下恕罪,容臣女違令。”
“你有何求?”司空通情知有變,但也只好硬著頭皮配合。
“臣女有心儀之人,非君不嫁,但若要實現心願,必須得求陛下恩許。”
皇帝真是如坐針氈。
家宴之前,他其實已經召見了相關“兒媳”的親長們,示意了聯姻的想法,當時范陽盧的大宗長雖然沒有表態,可梁四孃的父祖卻是滿口應承了,既如此,梁四娘就不可能未得親長的授意,她卻偏偏在酒宴上叩首膝跪著相求,那定然是對婚事並不認可的了,司空通還不能說“我又不是你爹你的婚事我做不得主”那話,因為只要這樣說了,和上蔡梁的聯姻就無轉圜餘地。
司空通看向司空月狐。
司空月狐面無表情。
司空通非常惱火——我家四兒子一表人才,既擅騎射,更具膽略,最最難得的是年紀輕輕就懂得以社稷為重,從來不摻合奪位之爭,梁家這女娘,之前明明就心折於四郎,醋勁那樣大,且回回有機會赴宮中酒宴時,還單衝著簡嬪大獻殷勤,怎麼就反悔了呢?真是太過份了。
他又突然想起寺人祈稟報的事,忍不住看向了就坐在身邊的白川君。
白川君緩緩搖頭。
司空通暗自嘆息,擺擺手:“說吧,你心儀何人?”
“臣女心儀者,乃太子殿下。”
瀛姝趕緊的掐了自己一下,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震驚之情。
梁四娘怎麼可能心儀司空北辰?絕對絕對不可能,梁四娘往司空月狐車上捐獻的鮮果可不止十斤八斤了,且前生,整個建康城無人不知梁四娘對司空月狐的迷戀,起初就連陛下阿伯給司空月狐擇選的姬媵梁四娘都不能容,後來連梁太公都看不過眼了,自己把孫女訓斥了一番,勒令孫女不得犯妒嫉一條。
瀛姝被迫當了淑妃時,梁四娘還沒有香消玉殞,一回在宮宴上,梁氏根本無視已經成為皇帝的司空北辰,甚至還因為一道栗子糕,大發雷霆——司空月狐對栗子過敏,梁氏於是當眾指責司空北辰這皇帝沒有交待仔細,竟然讓宮人把栗子糕呈上了司空月狐的食案。
瀛姝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就連清河公主都是滿臉錯諤,連她都不知道一母同胞的兄長不能吃栗子。
清河公主後來跟瀛姝聊起過:“阿嫂是過激了,衝犯了陛下,不過阿嫂確實對阿兄體貼備至,我去看望母親時,跟母親說了宮宴上發生的事,母親也很震動呢。阿兄他本就是個細緻人,對飲食上的避忌自來就極當心,因此母親都沒有叮囑過阿嫂阿兄對栗子過敏一事,阿嫂若不是用盡了心思,怎會知道這一避忌?
要說起來,阿兄雖然因為年幼時吃了栗子糕,臉頰上生出紅疹,兩三日就消了,並不多麼嚴重,故而這樣的事阿兄也不會特意叮囑別的人,我去心宿府,還吃過栗子糕呢,阿嫂定然是自己關注到了阿兄從來不吃栗子,廢了心思打聽到這一避忌。”
清河公主當年主要是為了讓瀛姝替她的嫂子轉圜,才說一番話。
瀛姝是相信的。
因為就連她的兄長王節,時常跟司空月狐吃吃喝喝,也從來不知道司空月狐對栗子過敏,要是司空月狐並非梁四孃的真愛,梁四娘何至於為了一碟栗子糕在宮宴時當眾發飆,搞得司空北辰險些下不得臺,連帶著婉蘇這皇后都吃了一大驚。
那麼梁四娘今日的言行,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她重生了,對司空月狐因愛生恨,這輩子她不願再重蹈覆輒,可為什麼“移情”司空北辰呢?
宴廳裡鴉雀無聲,司空通這皇帝都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了,虞皇后也極其焦急,她一急,就會說蠢話。
“四娘今日是飲醉了吧?我知道你其實是心儀四郎,這著實也是眾所周知的事,一貫你入宮,也都是在簡嬪跟前盡孝心……四郎,是不是你先有了過錯,才鬧得四娘跟你置氣。”
說起來虞皇后這話吧,也不能說對梁四孃的清譽有損,大豫的貴女們並沒有不能渴慕兒郎的限制,且今日既然是“家宴”,皇帝陛下讓梁四娘赴宴,確定是把她看作了準兒媳,皇后作為司空月狐的嫡母,哪怕是當眾道破了梁四娘心儀司空月狐的事實,確實不能算作惡意。
可皇后蠢在後頭那句話——哪家的閨秀會因為和心上人置氣,竟然就以另嫁他人作為要脅?
“皇后殿下,臣女從前是年少無知,未察真情摯意,無非就是為四殿下的風儀迷惑,又因逞強的性情才行為了不少荒唐事,可臣女及笄以來,情智漸增心性漸定,看清了四殿下是虛有其表,遠遠不及太子殿下精金良玉,臣女確然仰慕太子的秉節持重,望皇后殿下玉全。”
七皇子再次伸長脖子,去看他四哥的神色。
可了不得了,當眾被一個女子嫌棄,說成是虛有其表……寒光生的小馬駒還能到手嗎?
司空月狐笑了。
他灑灑落落地說:“梁四娘好眼光,我的確比不上太子兄。”
南次側目,無法從司空月狐的笑臉上發現一絲破綻,這人,心情好得太不像話了!!!
司空月狐毒舌歸毒舌,但在南次的認知中,四皇兄還不失為一個好人,心宿君的確一直在兢兢業業的鞏固皇權,雖然他並不是皇帝,但比司空北辰這個皇帝更加的襟懷坦蕩,前生的時候,南次甚至思考過……如果司空月狐才是嫡子,是他繼承了帝位,或許比司空北辰執掌的皇朝更加興盛強健,東豫的江山社稷會更加穩固,而瀛姝……至少不會失去父親,哪怕被裴瑜辜負,瀛姝不至於為裴瑜這麼個東西悲悔。
簡嬪盯了一眼兒子,沒作聲。
強妞的瓜不甜,哪怕月狐的確需要上蔡梁的支援,但梁四娘不肯違心嫁入心宿府,如果強逼,他們也必成一雙怨侶,人這一輩子,其實無論尊卑貴庶,大抵都無法活得真正恣意,可簡嬪心中到底是存在期望的。
她希望月狐活得更輕鬆些。
場面再度僵持,負責擊鼓的章永早把鼓槌扔了,這件事無論怎麼個收場,酒宴是會結束了,誰還有興致繼續喝酒行令呢?
司空北辰抱揖道:“阿父,兒子有一言也必須宣告。”
司空通的頭已經痛得有點久,無力的揮揮手:“說吧,今日既是家宴,誰有什麼話,都可以直說。”
“兒子也有了心儀之人,因此只能對梁四娘道聲‘承蒙錯愛’了。”
虞皇后趕緊的問:“太子竟有了心儀的女子?快說,陛下是定會為你做主的。”
瀛姝默默垂下頭:做什麼主?司空北辰是被梁四娘給輕薄了麼?皇后這措辭啊……她怎麼就不看看那三個夫人現在的神色?興災樂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