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9章 她是鄭胥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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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內廷,對於那些其實不需要爭寵但仍然拼鬥不絕的女人們,江尚儀其實難以去判斷她們的善惡,有的人本性雖然善良,可當有了軟肋,當軟肋被對手攻擊,她們也會被迫的抗爭,去算計,去拼殺,柔弱的指掌也會握緊奪命的匕首,毫不猶豫刺向對方的胸膛。
石嬪當時還沒有孩子,五公主沒有出生。
她看上去是同情喬嬪的,因為喬嬪的女兒被江嬪奪走了,後來皇帝雖然因為五皇子的屢屢懇請,允許喬嬪去見當時還未正式記名族譜的小公主——司空皇家的慣例,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需滿週歲,於週歲禮時正式取名及序齒——可皇帝仍然提防著喬嬪,故而,不允喬嬪單獨見小公主。
彼時喬嬪對謝、賀、鄭三位夫人都仍疏遠,往日倒是往顯陽殿走動殷勤,可她自是不好回回探望小公主都來煩動皇后,於是邀約石嬪一同,看上去合情合理。
小公主身邊當然有傅母和宮人照料,可江嬪叮囑她們,但凡喬嬪看望小公主時,他們不需在旁。後來江嬪說,她之所以有此交待是因為心軟了,以為喬嬪確然悔改、愧疚,故而才沒有再提防,是免得喬嬪誤會,她有意讓宮人們在旁盯梢,阻礙喬嬪與小公主親近。
可其實,在江尚儀看來,江嬪分明是篤信喬嬪心存不甘,意圖將小公主奪回,她給予了喬嬪機會,她以為喬嬪會再次造成小公主生場“小病”,藉口她照顧不周,達成“奪女”的計劃。
江嬪儼然是沒想到,喬嬪雖是小公主的生母,但唯有五皇子,才是喬嬪唯一的軟肋,為了五皇子,喬嬪反過來利用江嬪故意給予的“機會”,殺女禍敵。
但喬嬪想要得逞,必需得說服石嬪作證,然而喬嬪當時,根本沒有能力要脅以及收買石嬪。
“那日石嬪想要算計的人,是賀夫人,這符合陛下的計劃,可陛下當然不會為了讓謝夫人記恨賀夫人,殺害五公主,當年,陛下也不可能囑令石嬪協助喬嬪害女,嫁禍給江嬪吧?”瀛姝問。
“陛下的心地,不會那樣狠。”對於皇帝的性情,江尚儀還是有把握的:“無論皇子還是公主,陛下其實都是愛惜的,司空皇族經過西豫時的奪位之亂,再經亡國之禍,只有陛下一系了倖存了,陛下心中明白,皇室子弟再也經不起損折,權閥之家,興旺的根本就是人才濟濟,可子弟豐藩,又才是培養出人才的根本。
再則,當年陛下的確對江嬪很是厚寵,江嬪若非被嫁禍殘殺皇族子嗣,逼得陛下只能重懲,方能杜絕再有後廷之爭禍及子女,陛下又怎有那樣的狠心將江嬪處死呢?可縱然如此,江嬪死後,容華一位空懸多年,陛下也無意讓其餘後宮將江嬪取而代之,就連這晴晚閣,陛下都不願任其荒廢,陛下雖未再來此,可中常侍還會時時來巡檢,他定是奉了陛下的囑令,陛下心中,儼然還是對江嬪存在哀思的。”
“石嬪若不是聽令於陛下,是否為皇后所迫?”瀛姝提出另一個可能。
“皇后對江嬪固然忌憚,可江嬪畢竟無子,對皇后的威脅還未形成緊迫之勢,皇后當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急於除掉江嬪,無非就是……趁機煽風點火,坐享漁翁之利。”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石嬪包庇喬嬪是發自她自己的決定,她應當是為喬嬪脅迫或者收買。
瀛姝無意為江嬪“雪冤”,她與江嬪素不相識,可喬嬪卻是南次的生母,喬嬪若因這樁舊案被治罪,南次必然會受到牽連,哪怕不會因此被治罪,也不會為皇帝所厭棄,可南次也必不會眼看生母被處死而無動於衷,瀛姝甚至都不想告訴南次,讓南次面對生母親手扼殺他胞妹的醜惡現實。
已經是發生之事,惡果造成,不能挽回了。
“尚儀如何看待淑妃?”瀛姝問。
“淑妃這個人……”江尚儀似乎思索了一陣,犯難該怎麼形容:“她確是對皇后及太子忠心耿耿,雖膝下有了六皇子,卻無意利用六皇子奪儲,或許是她心中明白,六皇子連一成勝算都沒有,而只有太子的儲位穩定,對於六皇子才是最有利的。
皇后雖一直提防著我,不過我依然探知了一些潛邸時的舊事,皇后本是一直令淑妃服用避子湯,這件事,陛下應當也不知情,淑妃又是心甘情願的,對皇后是千依百順的,直到連簡娘娘都有孕了,皇后才允許淑妃停了避子湯,淑妃的頭胎,生下的是高平公主,淑妃自己倒是歡喜的,反而是皇后覺得有些失望。
很多的事,皇后都寧肯交給淑妃操辦,淑妃定然知道皇后不少機密,可她一直瞞著陛下,皇后與淑妃彼此信任,這是不庸置疑的。”
“皇后是表面仁厚,她這樣信任淑妃,淑妃定然在皇后眼中是有可取之處的,俗話說物以類聚,論及心腸的毒辣,淑妃也定然與皇后不相上下了。”
江尚儀猶豫了一陣,還是決定將疑問和擔憂宣之於口。
“五娘,大主公忠事陛下、太子,可五娘似乎對皇后頗存厭惡,這……雖說五娘早前已經言明瞭,無意為太子良娣,日後當不會跟皇后長久相處,可是五娘如果心向謝夫人,恐怕難免為觸怒皇后。”
“有的想法,也許我與尚儀不同。尚儀方才說阿伯愛惜子女,這本是出於慈父之情,更重要的是於社稷也有益處,我深以為然,可尚儀覺得,萬一阿伯他……當太子繼位後,皇后成為太后,會像陛下一樣愛惜皇家的子弟麼?皇后乃阿伯的糟糠之妻,是太子的生母,且皇后所出的長子遇害,阿伯因此對皇后心懷愧疚,阿伯願意相信皇后心性善良,不至於加害庶子,可在我看來,皇后心胸狹隘,而且陰險惡毒,她本不配母儀天下,就更無資格為大豫太后,為防皇后將來以孝道逼迫帝君殘殺手足的禍患,應當讓阿伯有所意識,防範於未然。”
江尚儀心中震驚,又是一番深思,才嘆:“但皇后行事,並不曾留下確鑿的證據,若無證據,怕難讓陛下相信。”
“我最擅長的就是找證據。”瀛姝眨著眼,微微一笑:“尚儀難道不覺奇怪麼,那鄭蓮子為保篤定我是她的威脅,迫切的想要剷除我?”
“鄭良人怕沒這麼大的本事吧。”
“那是兩說,我之前知道陳氏女挑撥鄭蓮子跟我為敵,可陳氏女必然有她的居心,鄭蓮子不至於把她的話信任不疑,我想,既然皇后都提醒尚儀了,當是太子跟皇后說了什麼,太子對我有企圖,皇后知道,淑妃當然也是知道的,我收到的訊息是,鄭蓮子也常去看望淑妃呢。”
“說來,鄭良人的家世於太子而言毫無助益,皇后似乎也不應對鄭良人加以青睞。”
瀛姝知道江尚儀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又眨了眨眼:“我的四姐,時常提起淑妃,為淑妃說了不少好話,四姐的性情我是知道的,看人先看家世,先看尊卑貴賤,淑妃能籠絡四姐,靠的可不是那兩點,她能爭取四姐的信任,甚至真心實意的親近感,足見手段了。
不過我自來是不會輕信他人的,雖被四姐拉著去淑妃那裡走動了走動,可交談和舉止,大抵是讓淑妃覺得不好相與的,淑妃籠絡不了我,也必然不會再嘗試哄騙我,相比之下,四姐更‘趁手’。”
“奴省得了。”江尚儀一點就透。
可她沒有意識到徐才人的性命已經岌岌可危。
徐才人就更沒有意識,她尚在“傷心欲絕”導致的“情智崩潰”中,裝作篤信龍子還在她的小腹裡,把手放小腹上,喃喃自語——是當著瀛姝和江尚儀的面前——徐才人只相信皇后,她知道皇后並不信任江尚儀,對瀛姝有大有保留,那天,當她去小園前,皇后好一番規劃。
“是我提議的,雖說你勢必會‘小產’了,但是為奸人所害,你對於大豫的福澤不會因此消彌,當然陛下也不會因為這起事案就重懲謝氏及賀氏,那就更加應當對你施恩了,你仍然會晉升為嬪位,入主晴晚閣,你的家人雖只是平民,可因為你身份已然大大不同,你的父母也會獲享恩榮。
陛下答應了,封你父親為永昌伯,雖然沒有封邑,永昌只是封號,可你的家人能就此免納賦稅,按例也將領享皇族的食祿了,等你以後真有了福氣,順利誕下皇子,那時便有實際的封邑,雖然還不能世族之品,但也能成為真正的庶族,你的家人便是與我的父兄,都足以平起平坐。”
這是徐才人過去根本無企及的恩榮。
經小選入宮的女子,哪怕承寵,最多也就是才人之位,父母家人甚至都不知道女兒已經承寵,又哪裡談得上享獲封賞?徐才人必然要感恩戴德,將皇后視為“再生父母”,她可是太明白了,她根本不可能左右君國的福運,這份榮幸是因為白川君所賜,而白川君之所以將鴻福歸咎於她身上,那是皇后、太子的交待。
徐才人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她裝著病,安靜等待著皇后的下一步示意。
皇后使人,召來了淑妃,當面交待:“原計劃不能執行了,是大郎的意思,我就是跟你言語一聲,昭陽殿的暗子還是先讓她蟄伏好吧,橫豎現如今,王氏女也已經提議把徐氏移去了晴晚閣,陛下應當會交待江氏如何行事,讓徐氏給個囫圇兩可的說法。”
淑妃應下,笑了:“大郎的眼光是很好的,不過因著他現在這份心意不便告知王良人,王良人不知大郎另有打算,還一門心思在迷惑謝夫人呢,這原也是陛下的計劃,王良人盡力替謝夫人、喬嬪開脫,且還能拉張良人一把,不僅是有聰明才智了,心胸也很是了不起。”
“她能不能與大郎真正同心還是兩說呢,我擔心的也是這個,大郎也並非是多愛惜她,不過跟鄭氏比起來,琅沂王的威望雖大不如前了,一來陛下還信任,還有陽羨裴、平邑喬等等的門庭死心踏地追隨,作用也的確不容小覷的。”
“蓮兒也明白這道理,她跟妾再三的允諾了,不管王氏女多專橫,她也必不會再置氣的。”
“你相中的人,自然有可取之處,且當連要不是潔娘幫忙,說不定我的珝兒還要受更多的羞辱,這情份我是記得的,大郎今後絕對不會慢待潔孃的侄女。”
淑妃眼圈立時就紅了,強忍著不垂淚:“相當年阿潔也是錦衣玉食般的被養到及笄,後來入宮,自此就斷了音訊,她沒能保住珝兒,定然也是萬分自責的。”
“不能強求,畢竟潔娘自身都難保,北趙攻入洛陽宮,她若不是自盡,也定然被凌辱致死了,唉,我與她不過是數面之緣,尚且為她痛心呢,更何況你,曾經還是她的女伴……你且放心吧,鄭胥是她唯一的胞弟,蓮兒又是鄭胥的嫡女,無論如何,只要辰兒能位承大統,蓮兒必然為九嬪之一,待辰兒的江山穩固了,蓮兒不愁夫人品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