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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本來要問明成傑今天怎麼沒跟來,託原惟的福,不然她那個到處闖禍的弟弟這會兒得收拾出國的行李了,她還沒出聲,只聽原惟看著外面,先問道:“這附近人怎麼這麼多?”

“你來的時候沒看到?”

“什麼?”

“山啊。”明姝朝外頭一指,“青潭山,山不高,但山上的夜景不錯,不少人喜歡夜爬,穿過後面那條商業街就到景區入口了。”

這時,那三人已經從飲品店前走到馬路上,迎著僅剩的晚霞,小男生歡歡喜喜往傅潤宜胳膊和腳踝上貼驅蚊貼。

的確像是約著來夜爬的。

“有興趣嗎?”明姝問完,又笑說,“你錯過好時間,但凡早一兩週來,這山上的桃花可能還沒謝,沒準能趕一趕桃花運。”

如此牽強附會的說法實在是無稽之談,原惟嘴角抽出一絲笑,視線掠過窗外,那三人正朝明姝剛指的商業街方向去。

穩重的那個同她搭話,不穩重的那個逗她開心,分工明確,中間背影纖細的女生好像習以為常,畫面也自有一份和諧。

學生一通電話叫走了還有工作在身的明姝,原惟還剩半杯飲料,打發時間一樣觀察著樓下的行人,不少人來夜爬,太陽一落山就慢慢轉移陣地,潮水一樣,都朝著相同的方向去。

沒一會兒,手機響了。

是好友打來的電話,講的也是工作上的事,話題快結束,原惟忽然問了一句:“你認識傅潤宜嗎?”

“誰?”曾凱好似沒聽清。

原惟看著不久前傅潤宜坐過的位置,就在他準備說“沒什麼”結束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題時,曾凱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傅家!傅潤宜啊!是她吧?”

雖然曾凱語氣激動,但仍然沒有什麼關鍵提示能讓原惟跟他同樣撥雲見日,想起關於這個名字的事蹟。

“你媽媽以前的學生,來你家上過一年還是半年課來著?傅潤宜你不記得嗎?”

“我應該記得嗎?”

“你應該多少有點印象的,那麼勁爆的八卦,你不可能沒聽過啊……”曾凱想了想又說,“不過你的確對這種八卦不怎麼留心,可能聽了也忘了。傅潤宜啊,來你家上課,我都碰見過兩次,瘦瘦的,白白的——”

“什麼八卦?”

“真假千金啊,這你也一點不記得嗎?”

原惟隱約想起是有這麼一個人,週末會揹著琴來他家上小提琴課,可能是從小被原夫人薰陶夠了,他對高雅的管絃樂毫無興趣,每當小會客廳傳來琴聲,他從未產生過過去看看誰在拉琴的念頭。

那段時間不長,也有可能是他缺乏關注,並不能準確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來家裡上課的。

對她的離開倒是很快想起一些印象。

他的母親原夫人曾在飯桌上惋嘆過,說之前教的小姑娘很有靈氣,她推薦信都寫好了,但是那家人放棄讓小姑娘去國外進修,以後連課也不上了。

父親關心妻子低落的情緒,問了原因。

原夫人面露隱晦難言地說,好像是因為小姑娘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可能以後的教育方向有變動,唉……怎麼就攤上這個事兒了呢?就算不是親生的,孩子總歸是無辜的,教育也不能馬虎啊。

原惟沒有繼承到半分來自母親的多愁善感,他的性格更像他的父親,待人有禮,卻缺乏實際溫度,對和自身利益不相關的事少有關切。

所以他的父親輕拍妻子肩膀安慰著“別人家的事,你也沒辦法的,不要煩心了”不過隨口一說。

同桌吃飯的原惟也只是隨耳一聽。

原夫人之前陪兒子在國外讀書,回國後雖在崇北音大擔著客座教授的虛職,但都是講理論的大課,她手把手教的學生,算起來傅潤宜還是第一個,難免多掛心一些。

“不會因為不是親生的,她家裡就不管她了吧?她好像還沒滿十八歲,這小丫頭以後怎麼辦呀?”

在外,原先生是高瞻遠矚的領導;在內,也很擅長處理妻子的煩憂,當即便對兒子說:“原惟,那個小姑娘跟你同校吧?要是真有什麼難處,你幫著跟你們學校的助學基金會說一聲。”說完,衝妻子一笑,“這下能安心吃飯了吧?”

傅潤宜有沒有難處,原惟無從知曉。

但後來崇北國高的助學基金會辦了一個匿名申助活動,線上線下都設了信箱,他去翻過匯總名單,然後回覆他的母親,沒有她學生的名字。

現在聽曾凱在電話說著有關“真假千金”的來龍去脈,原惟聽得並不完全專注,他忽然更想知道她的名字到底是哪三個字,他完全忘了,但偏偏,原惟此時記起傅潤宜站在他面前自我介紹的畫面,在水汽溼重的淡青色的雨天。

但由於時間過久,往昔畫面丟失聲軌,於是原惟的耳朵和腦子各做各事——

“……在醫院抱錯了,到了初中,傅家才找回親生女兒。”

作為姓氏,常見的好像只有“傅”和“付”,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是溼潤的潤嗎?女生名字裡會用yi字好像非常多。

“……他們把跟傅潤宜的關係改成了收養,但假千金佔用了真千金十幾年的人生,兩個人肯定沒辦法和平共處啊,而且她還搶真千金的未婚夫。”

神遊中斷,原惟不由納悶:“那麼小,哪來的未婚夫?”

“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嘛!”

原惟更覺好笑,道:“按這麼說,指腹為婚的是真千金,但青梅竹馬的卻是假千金,這要怎麼算?”

“這好算啊!”曾凱輕輕鬆鬆地分析,“這就好比,偷了一樣東西,小偷呢用了很長時間,可不管時間再久,這也是偷來的,不是你的呀,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原惟眼皮微沉,盯著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看著它們因難負積重,慢慢滑墜到杯底,匯成一小片不適宜的水跡。原惟像在思考,卻未置可否。

“而且聽說這個傅潤宜仗著傅太太偏愛她,她處處打壓真千金,幾次三番故意讓人家當眾丟臉,那個真千金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後來她滿十八歲,傅先生就把她趕出去了。”

原惟不疑惑自己對這些事毫無印象,但卻很納悶曾凱怎麼會如此一清二楚。

曾凱解釋,他爹最近在綠光集團投了個小專案,本來是做人情抬舉一個世交家的兒子,結果對方徒有二世祖的空殼子,屁大點兒事都辦不成,最後只能讓他去收拾爛攤子。

剛好,這位真千金的現任男友是此次的合作方之一,吃過幾次飯,私下也應邀一塊打過球。

現男友倒是深情一片的樣子,講起女友回傅家受的苦,心疼二字都掛在臉上。

“我這都是一手的訊息,否則你突然提傅潤宜,我可能也要想不起來了。”

曾凱換了邀功的口氣:“知道你不喜歡摻和這些事兒,我可是給你保密了啊。”

“什麼保密?”

“我沒跟他說,傅潤宜跟你表過白的事兒。否則他之後逢人心疼起女朋友,還得拉上你踩對方一腳——說假千金痴心妄想,竟然敢跟原大少爺告白。”

告白?

關鍵詞點透記憶,原惟想起是有這麼一件事。

傅潤宜許久不來上課,再度出現在原家門口,傭人以為她匆匆忙忙趕來是有什麼急事要找原夫人,聽清女孩兒細若蚊吟的聲音,最後傭人上樓去請跟朋友打遊戲的原惟,說他媽媽之前的學生來找他。

下樓後具體發生了什麼,原惟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猜想,大機率是沒有新意又毫無糾纏的表白。

可能類似於——她說喜歡他,他回覆:“不好意思,我沒有跟人戀愛的打算。”

這話,原惟禮貌地回覆過不止一個人。

大方開朗的女生會揚著笑追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戀愛啊,我可以第一個排隊嗎?”也有敏感的女生當場聞聲落淚,期期艾艾地重複表白,令他不得不忍著頭疼,無法立馬離開。

原惟想象不到傅潤宜是哪種,想到那張白到近乎透明但缺少神采的面孔,彷彿清晨一陣微涼的霧,揮一揮就散,實在沒有什麼記憶點,似乎哪一種都不合適。

原惟沒有再向曾凱提問。

他想象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剛剛曾凱樁樁件件形容出來的一個傅潤宜,他都沒辦法跟不久前對面一遍遍拋硬幣的女生對上。

也想象不到,她會在兩個男人之間遊刃有餘。

那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包括之前明成傑提及傅潤宜,說她自認原生家庭破碎,渴望婚姻,嚮往家庭,也和她心無旁騖又形單影隻的氣質不符。

不過,聽曾凱這麼一說,她的人生的確波折,即使不合情理地想盡快和他人組建家庭,倒也事出有因了。

可他還是好奇。

“fu、run、yi,是哪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