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離開後,薛嫵拉過趙元琢,細細打量了他一會,就禁不住紅了眼眶。

“怎麼才幾天就瘦了這麼多!”

“快,快坐下!先吃些東西!”

趙元琢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暖意,然而很快,他就向後退了一步,低聲道:“臣不敢冒犯皇后娘娘。”

薛嫵微微訝異。

她與趙元琢的姐姐趙晴嵐情同姐妹,待趙元琢也如親弟弟一般,對方几乎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剛才沈燃在這裡,不好多說些什麼,可沒想到沈燃離開之後,趙元琢對她竟然還是如此生分。

薛嫵一雙妙目落在少年臉上,輕聲道:“元琢,你心裡是在怪我沒能救你家人,救你姐姐嗎?”

“皇后娘娘怎麼會這麼想?”

趙元琢搖了搖頭:“您為我、為我姐姐奔波勞累,我若是有半分怨怪娘娘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發誓發的輕描淡寫。

薛嫵皺眉道:“不許說這樣的話。”

趙元琢躬了躬身:“是臣失言。”

他彷彿一夜之間褪去少年氣,變得穩重成熟起來。可此種情境之下,這種穩重當真令人心酸。

薛嫵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又道:“那是為了什麼?”

說完,她也沒等趙元琢應聲,來了個自問自答:“陛下?”

少年漆黑濃密的睫毛微顫,猶如蝴蝶震翅。

趙元琢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薛嫵擰了擰眉道:“元琢,我知道陛下行事難免有偏激之處,但他其實也是受人矇蔽,我相信他定然會還趙將軍一個公道的。”

趙元琢:“……”

默然良久,趙元琢道:“我家無辜受累,難道只因為陛下承諾會給一個公道,我就要誠惶誠恐感恩戴德嗎?”

“人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偏偏不以為然,君王若是賢明,那臣子自然應該忠心。可君王若是不賢甚至糊塗,難道臣子也要愚忠?”

薛嫵身子顫了顫,目光中流露出悽然之色。

她無法回答趙元琢的問題。

“皇后娘娘恕罪。”

趙元琢跪倒在地:“不過請娘娘放心,這只是臣一些離經叛道的傷心之言,我父兄俱是忠君愛國之人,我絕不會讓他們因我而蒙羞。還有……”

他頓了頓:“在我心中,娘娘永遠都是我的親姐姐,娘娘但有所命,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薛嫵道:“既如此,又何必這樣疏離?”

趙元琢沉默了一瞬。

須臾後,他俯身再叩首:“陛下若真能醒悟,愛重娘娘,願意將娘娘放在心上,不再聽信小人之言,我自然替您高興,可我說句掃興的話,一個人的性情怎麼會輕易改變,陛下此舉,實在是意味不明,娘娘縱不懷疑,也不該即刻全然信任。更何況……”

趙元琢抬起烏溜溜的眸子看向薛嫵:“皇后娘娘,從前我以為只要自己問心無愧,不管做什麼都沒有關係。”

“然而如今我卻明白,並不是這樣的,我與娘娘之間情同姐弟,光明磊落,但凡事無不可對人言,可是別人卻未必也這樣想。”

“我如今仍舊是戴罪之身,與娘娘過於親近,不止陛下疑心,宮裡其他人也會疑心,若被心懷叵測之人拿來做文章,累及娘娘名聲,臣萬死也莫贖。”

最後一句,他的自稱又變回了“臣”。彷彿以這一字,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屏障。

楚河漢界。

涇渭分明。

即使近在咫尺,卻到底還是回不到從前了。

薛嫵呆愣片刻,用手抹了抹眼睛。

而後在指尖留下一點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