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戰國·咒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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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矇矇亮,禪院寂便一如既往的結束了早課,因為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完成了早課的訓練內容,禪院寂很快就回到了寢室裡,不出意外的看見還在被窩裡熟睡的林鯨。
禪院寂靜靜在女孩身邊端坐下,看著看著,他發現友人臉上的肉少了,比起女孩,她的模樣愈發趨近向少女的姿態。
禪院寂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與林鯨相識已經過去三年,時間流逝之快,而他的心神似乎還留在那年初見她時的一眼,恍如昨日。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他伸出手,弓起一根手指用指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少女柔軟的臉頰,低垂的眼眸中是道不盡的溫柔。
不知原因的,睡夢中的少女神色慢慢變得痛苦,眉頭也緊蹙,像是無法呼吸一樣喘氣起來,她開始蜷縮起身子,雙手捂住心口。
禪院寂緊張地摸了摸林鯨的額頭,沒有發燒,他確定林鯨身上不會有任何外傷造成感染,但還是第一時間進行了反轉術式進行治療,林鯨的狀態緩和下來,睡顏重新變得安穩放鬆。
禪院寂卻無法放鬆下來,他將林鯨蜷縮放鬆下來的睡姿重新調整到面朝上的狀態,低下頭側耳貼上她的心臟所在的位置。
怦……怦……怦……
禪院寂一動不動地緊貼著,目光猶如被威脅到生命的狼王一樣充滿攻擊性卻仍舊壓抑著。
“阿寂……?”少女睏倦的聲音從胸膛傳入禪院寂耳中。
禪院寂這才緩緩抬起身子,看向睡眼惺忪的林鯨,“日安,鯨,身體可有不適?”
“早上好……”林鯨抬起手臂想要揉揉視野迷糊的眼睛,然後發現肌肉痠痛得厲害,“身體好酸啊,是昨天彎腰拔雜草太久累的?”
每次忙完禪院寂都會用反轉術式給林鯨重新整理身體狀態,怎麼可能還會有這種勞作後的副作用呢。
林鯨說完自己都突然沉默了,她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情況了,最開始好像也是從身體肌肉發酸開始的。
禪院寂目光深沉,沉默下來的他仍舊是那平日裡沒什麼表情的臉,卻在這一刻變得可怕起來,彷彿是無形的低氣壓如有實質般的凝結下沉。
“哈哈,好像是老毛病犯了。”林鯨坐起來,卻差點被酸脹的肌肉痛感給她摔回被窩裡,被禪院寂及時扶住,讓她尷尬的又哈哈笑兩下。
“什麼老毛病?”禪院寂死死盯著林鯨。
“上輩子的老毛病?”林鯨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那就從頭說起。”禪院寂斬釘截鐵地說。
“好、好的!”林鯨被禪院寂壓倒性的氣勢驚了一下,下意識應答下來,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語言。
她前世從5歲開始就是醫院的常住客,但醫院無法檢測出她的病因,更無法阻止她的衰竭,隨著她身體的腫脹疼痛感越發強烈,她的活動也越發舉步維艱,到最後稍微抬抬手就需要動用巨大的意志力作為對抗。
父母在確定她無藥可救後又生了一個孩子,有了新的孩子作為依託,他們看望她的間隔逐漸從每週一次變成每月一次,最後甚至一年都見不到一次。
林鯨理解他們的選擇,也為他們有新的選擇而感到高興,或許是與生俱來的通透讓她的情緒比尋常人要更為平和,病痛只是更加磨練了她的心境,她竟是一次也沒有因此落淚過,如果父母因她的苦難而悲苦、鑽牛角尖,她反而會感到悲傷。
其實她小時候的感情特別遲鈍,是護士和醫生讓她逐漸有了更多的情緒,變得開朗樂觀。
身體的衰弱無法阻止,全憑林鯨的意志力支撐著讓她活過了20歲,也是從20歲開始,身體的崩潰一發不可收拾,她的細胞開始瓦解,就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從內而外的充脹至極限,猶如充氣到了極限的氣球。
於是25歲那年,林鯨迎來了結尾。
就和[種植]次數到極限的植物發生了一樣的基因崩潰情況,只不過原因相反,她是能量過多,植物則是能量枯竭。
林鯨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病痛的來源,就是靈魂強度與肉.身的不匹配,而她的靈魂能量強度還在持續不斷的增長著,她現在這具身體還真是上一世軀體的返老還童所化,靈魂的大部分本源能量也被不知原因的抽走,導致她回藍在一開始特別慢。
她的回藍速度相較三年前的確快了幾倍,林鯨也感覺到自己藍值積累到一定數值後她的本源能量就會回增一點,並且已經消耗掉的藍也算在已積累的數值內。
而她越去高頻率的使用自己的能力,她的能力自然也會隨之成長,越來越強,回藍效率會跟著耗藍速度和頻率增加。
——也就是說這是完全不可逆的,不管她使不使用能力,‘藍’都會不停歇的增長積累,她迎來前世的結局不過是時間問題。
糟糕。
禪院寂的表情難看極了,林鯨聲音也越來越小。
“必須想辦法才行……”禪院寂的表情陰冷而沉鬱,這個訊息讓他遍體生寒已經無法估計自己在林鯨眼前的形象。
他不在乎林鯨有什麼前世,他只在乎林鯨會不會拋下他。
只要鯨想活下去,哪怕是給鯨換新身體,他也要讓鯨活下去,那麼現在開始就可以去尋找換身體的方法了。
“靈魂的成長不可逆,我能來到這個世上迎來新生已經是奇蹟了。”林鯨看著禪院寂,平日裡簡單純粹的少女此時卻一眼看穿了少年的想法。
她爽朗一笑接著道:“這種情況就算是換個新身體也無濟於事,而且死一次後能這樣與阿寂相遇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了!就算和阿寂相遇用盡了全部好運,我也心甘情願!”
“……閉嘴。”禪院寂垂下頭,額頭無力地抵在林鯨肩上,他聲音顫抖地重複道,“閉嘴。”
不要,他還想和她共度更長的光陰,三十個三年都不夠,更勿論這短短的三年。
禪院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卻也再林鯨的話語下不得不暫且打消了給她換身體的計劃。
少女輕柔地抱住他,拍著他的背,“沒什麼好怕的。”
讓真正面對著死亡的人來安慰自己,禪院寂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懦弱與低劣。
“就算這樣,我也不覺得自己未來的結局一眼可見。”林鯨笑道,“上天總不會太虧待愛笑的人!”
話雖如此,禪院寂卻完全沒有看見奇蹟降臨在林鯨身上,身體的崩潰不可逆的在她身上進行著,並且崩壞速度逐年增快。
禪院寂只能用高頻度幾乎不間斷的反轉術式對林鯨的細胞進行治療和重新整理才能勉強延長她的壽命,即便如此,林鯨的痛苦卻沒有減少一絲一毫,甚至因為反轉術式治療時帶來的短暫輕鬆,讓她對愈發劇烈的疼痛無法產生麻木感。
林鯨對自己的遭遇沒有半點怨懟和質疑,可她越是釋然從容,禪院寂的憎恨與不甘便越深,尤其看見一如既往坐在廊下見他回來後向他展顏一笑的少女,他越是習慣這份由她帶來的安穩與幸福感,此刻便越是痛苦。
禪院寂不清楚丟棄這樣一具弱小的身軀對於林鯨而言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不想被丟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要丟下我”這句話成為了禪院寂常掛在嘴邊的話語,一個“死”字都不敢說的他無法說出“不要死”這樣的話。
似乎是從林鯨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不得不臥病在床開始的。
當活著變成痛苦的代名詞,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變成漫長的折磨的時候,禪院寂也意識到自己的請求已經徹底變了味,但他無法停下。
對林鯨而言,她只是開始重複上一世的過去。
所幸,靈魂帶來的漫長陣痛不會讓她的身軀變得醜陋狼狽,她的身體逐步停下生理機能,她的時間開始被逐漸凍結,預示著她將再次步向永恆、走出光陰,只不過身體的孱弱無能讓這一過程的實現變成了對於她、對於在乎她的人而言過於痛苦折磨的方式。
他們開始尋找那些曾經自己被視為旁門左道的只有詛咒師才會去想的方法——
“看來你也做不到做出一具可以承載無量光之人的身軀並把人放進啊。”白髮青年大刀闊斧地坐在廢墟的石堆上,“連你這個‘經驗豐富’的傢伙都做不到,那可就真麻煩了,就不能往靈魂方面多研究研究嗎。”
雙目被畫有日輪紋的護神紙遮掩的六眼身體前傾,小臂壓在腿上,儼然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說道,“我可愛的小鯨的那具身體已經要完全不行了啊,再這樣下去,十影法那傢伙真的會瘋的……哦,不對,那傢伙已經瘋了。”
“究竟是什麼驅使著你要為一個無咒力做到這種地步呢。”體驗了一次在對方的領域[無量空處]被抽走了所有咒力、感情、記憶、意識甚至是自我的羂索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六眼是他所面對過的最無懈可擊、最棘手的六眼。
既然一切都被對方抽走看過了,還因為沒用被對方嫌棄的團吧團吧塞了回來,羂索也徹底擺爛了,他現在大腦彷彿是被人用滾燙的耙子攪了個稀巴爛,痛苦得能讓人滿地打滾。
“這個人世間沒有了她的話,對我來說一定會變得相當寂寞。”五條覺托腮,被拖長的語調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但羂索卻意識到其中竟無半點玩笑的意思,“唯有她對我而言是特別的。”
不管是健康的林鯨還是病痛中的林鯨,唯有她蓬勃的生命力與溫暖堅定的意志是不變的,那是由內而外、無法被外界狀態所影響的,林鯨的意志之堅定的程度都讓五條覺都覺得可怕了,可怕到他都會因此感到扭曲的興奮和狂熱的程度——不愧是他認可並深愛的摯友!他的啟明之星!
禪院寂那傢伙可是已經開始詛咒她了,試圖將她改造成影之式神甚至是咒靈了。
明明心知肚明,明知這個痛苦的過程不會帶來任何好結果,卻還是接納了禪院寂所有的陰暗與扭曲。
不過禪院寂的失敗可想而知,他這邊也一無所獲,他們真的留不住小鯨了。
“只要小鯨能活下去。”五條覺語氣平靜得讓瞭解他的都感驚悚,“其他的犧牲都無所謂,相比起小鯨,其他的生命都是無意義的,這是我的選擇。”
這雙本該包羅永珍的蒼穹之目此刻空空如也,只餘下一點猶如風中殘燭的暉光。
他清楚這不是一個好選擇,走不向好的未來,更達成不了好的結果。
但這是他的選擇。
意識到眼前之人正在自己走向自滅之路,哪怕敗了個徹頭徹尾,還狼狽又可悲的癱倒在宿敵腳下,羂索還是發出了有得天助般的狂笑聲。
當年與那無咒力的一眼和一句話就讓羂索清楚那樣過分純粹又清醒得彷彿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傢伙必會在這個時代掀起波瀾,甚至會對他的計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羂索本想避其鋒芒,卻沒想到這等扭曲充滿詛咒的世界哪裡能容得下那人,更沒想到十影法和六眼將其死死藏匿在羽下,竟沒有讓其他人知曉這般存在一星半點。
真是自私又扭曲啊,不過這不就是咒術師嗎!
“給哈哈哈哈哈哈——咳!”羂索咳出一口淤血,還未恢復過來的身軀與本體並不影響他此刻的猖狂快意,面無血色滿身冷汗的他大笑道,“你著相了,六眼!你著相了!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五條覺掏了掏耳朵,滿不在乎地說。
睿智如他當然知道這傢伙為什麼而笑,但是未來的人未來的世界與他何干,那種事情交給以後的咒術師去煩好了,不過九成九這麻煩會丟給未來的六眼吧。
反正無所謂他。
——
似是感覺到什麼,林鯨抬頭看向門外的春和景明,手裡停下了正在製作的卷軸。
“怎麼了。”一直靜默著充當她靠背彷彿是個無生命體的禪院寂開口道。
“不,沒什麼。”林鯨搖搖頭,她握著筆的手即便竭力控制也因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著,禪院寂溫暖的手掌託握著她的手腕,給予她一定的力穩住了筆的同時還在時刻不停的對她使用著反轉術式。
不過現在哪怕是正向的咒力對身軀進行沖刷,對林鯨而言也是痛苦的,但是她也因此對反轉術式有了更深的領悟與理解,腦海裡有了對反轉術式的新開發,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這些領悟與理解所形成的,便是林鯨現在正在完成的卷軸,她稱其為‘反正之術’,消耗的能量越多、使用者實力越強,反正之術的效果範圍就有多越廣、時間就有多越久。
林鯨緩了緩,看向手下的卷軸,面露開心地說:“結束了!”
“嗯。”禪院寂應了一聲,他重複著林鯨的話,言語卻藏著只有他才能懂得的麻木與絕望,“結束了。”
林鯨的靈魂他無法透過詛咒挽留,而她的肉.體也在崩潰的邊緣,本就排斥詛咒的無咒力之軀能夠接受他反轉後的正向咒力已經是奇蹟,更別說是咒靈化或式神化了。
“說起來我是不是還沒有學完十影法的全部手印?”林鯨放下筆忽然道,側頭看向禪院寂。
雖然《十影記》裡有記載,但是哪有禪院寂教得詳細周到。
“沒關係,鯨隨時都可以學。”禪院寂的嗓音清冷低沉,一如既往,“我的一切都會交給鯨的,隨鯨心意。”
十影法神色平靜的對彼此間下達最後的詛咒。